旧缘未断、今日新爱已至,你教他如何割舍决断?他这一生,常被老天爷玩弄,已是极倦极乏……今时今日,他最牵挂的只剩两个人,便是张宁与紫烟,曾今种种,他多想跃上高台,掀开了纱帐,走至张宁面前,捧住了她的脸儿,替她揩去了脸上的泪水,柔柔的说一声:“抱歉。”仿佛如此,这一世与张宁的伤,便可就此烟消云散。怎奈何,曹植的一句“嫂嫂”,叫他心灰意冷,乱尘本是正人君子,张宁既已嫁为人妇,他又如何能违礼背纲?一时伤心,又见紫烟伏在曹植怀中,二人神态亲昵、犹似情侣,教他心中如有千万把刀儿齐刺,不由得头昏目眩,怔在舟上。
乱尘正出神间,陡然听得四周众人惊呼,片刻后又是万籁俱寂,那熟悉的幽香搅扰着鼻孔,牵动心底的情丝,教他不能抬头相见,但闻甄宓颤悠悠的问道:“曹……曹郎,是你么?”乱尘眼睛紧闭,索性将心横了,缓缓将斗笠解了,露出真面目来,众人只见他剑眉英目,一张脸英俊绝俗,虽是留着短发、身着粗衣,双鬓更是苍白,但此间潇洒卓立,天下已是无人可比。再加上他身前所立的张宁,当真是皓日明月、珠玉璧人,世间无双无对。他二人立在舟上,众人隔水相眺,但见二人一个英气勃勃、一个衣袂飘飘,俱是一般的姿神绝伦,宛如那画中人来到了世上一般,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道了一声“好”字,那“好”字如同山崩海啸,数万人争相夸赞,尤为奇景。
但见乱尘缓缓走上前来,说道:“宁儿,你瘦了……”今时今日,他不再是昔年那个懵懂的少年,天书道法浸润了这么多年,他心中早已万法自然,这心头间的心思再不遮掩,便这般直剌剌的说出口来——情爱太冷,若一直隐瞒,只怕会寒了残生,人世万苦、躲已不及,何不自求心欢?张宁全未想到他能这般的与自己说话,这些年来伪装的坚强顷刻崩塌,心底的冰山一夕倾倒,千丝万情、涌上心头来,答道:“曹郎,你也瘦了……”乱尘听得既伤心又甜蜜,刚想再与她说上两句,却听得岸上祢衡高呼道:“乱尘兄弟,你可到了,我们等你可是久了,来来来,与我们吃酒。”乱尘望了张宁一眼,但见她脸儿低垂,面上含羞,轻轻与她说道:“宁儿,咱们一同上岸,见一见故人。”张宁轻轻的点了头,二人双双飞起,数万人但见秋水间阳光点点,二人衣袂飞舞、袅袅而起,飘飘摇摇、晃晃悠悠,似青烟、似浮云,缓缓的落在囚场上,又是一阵轰天的喝彩声。
故人相见,总是一场欢喜。群豪与乱尘阔别多年,虽见他双鬓斑驳、一头的短发,想起他当年下邳城下一如张宁,彼时须发皆银、痛彻天地,天下人俱为心疼。今日二人双飞而至,终成了珠玉璧人,教众人噫叹间又生了欢喜。那许邵、祢衡齐声说道:“乱尘,别来无恙。”乱尘拱手说道:“两位前辈,别来无恙。”他转身又与众人抱拳致礼,朗声说道:“诸位好朋友,别来无恙。”众人均是欢喜,俱抱拳回礼,华佗更是笑道:“臭小子,这些年躲哪儿去了,我还真以为你死了呢。”乱尘淡淡道:“山河远阔,人间星河,谁能免一死而求长生?”他说得惘然,又与张宁细声缓缓说道:“死生契阔,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宁儿,我……”他语音极低,只愿说与了张宁听,祢衡等人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笑道:“快意江湖、潇洒人间,天下人皆不如你。如今咱们生死看淡,咱们这些老鬼,总算胜了你一程。”乱尘从张宁的脉脉柔情间移开目光,道:“胜矣胜矣,诸位好朋友,此处窒闷,咱们另寻了一处喝酒如何?”他原以为众人会一呼百应,却见群豪俱收了笑意,神色庄重。
那嵇康走上前来,悠悠说道:“天之将变,古物当亡,我等皆是又臭又硬的绊脚石,便是强留在人世,也不过煎熬而不解疾苦,大丈夫若不能拔剑救世,便自求归隐,如今天要取我等性命,奈何抗拒?”乱尘说道:“曹丕不过黄口小儿,如何为天命?”嵇康道:“曹丕如何,也配为天?乱尘,你真当我等的死事,你大哥不知么?我们不合时宜,早就该杀……人贵有自知之明,如今早死,尚可成全高义,非要等到撕破了脸皮、九族同诛,又是何苦呢?”他生怕乱尘再劝,道:“乱尘,我等羡你慕你,却不可学你。天下虽大、却自有道理,吃人也好、养人也罢,时运到了,不得强求。”他这一句说出了群豪的心声,众人俱是点头。周仓、裴元绍二人听得分明,索性将刀枪弃了,容孙礼等人捕了去,只是说道:“夫子大义,奈何争夺?连我们一同杀了罢!”孙礼做不了主,抬头仰望曹丕,但见曹丕咬牙切齿、目中似要喷出火光——张宁名为其妻子,此刻却旁若无人一般与乱尘并肩而立,平日里对自己冷冷冰冰,可是乱尘一来,她却是和风细雨、小鸟依人,如何不教他妒火大烧?只听得他气急败坏的吼道:“杀、杀、杀!全都给我杀了!”孙礼不敢抗命,提了大刀,与周仓道一声:“得罪了。”刀刃便往周仓脖间砍去,可刀尚在中途,只觉掌心大寒,似被千年寒冰冻住了一般,回过神时,周仓、裴元绍二人早已被远远抛在洛水小舟上,孙礼身前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