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正是面若冰霜的张宁。但见张宁将长袖轻扬,轻轻说道:“曹郎在此,安可放肆?”她说得柔缓,却是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不容人有半分质疑。曹丕又惊又怒,又觉紧抓的郭嬛掌心一片潮湿,抬头但见郭嬛泪眼婆娑,向自己不住的摇着头。曹丕不似曹植,他素来善忍,只阴沉了脸,与乱尘遥遥说道:“侄儿见过叔父。”
乱尘知他是大哥的亲骨肉,但偏偏是无比的厌恶于他,想来是因他是张宁的“夫君”所致,不与他说话,却与华佗等人道:“诸位既有心归隐,在下有一处妙地,咱们可一同前去,煮酒放歌,也是一般的痛快,何必于此送了性命?”祢衡当胸轻轻锤了他一拳,笑骂道:“傻小子,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已是想通了,怎么还是不开窍?今日不死,早晚要死,现在尚还有美酒故人,他日凄凄惨惨,受尽折磨,又是何必?”许邵亦道:“你保得了我们一时,保不了我们一世。天下将战,将死之人何止我们?你各个都救得过来么?去矣、去矣!”
乱尘正无言以对,曹植拉着紫烟走上前来,对他躬身拜道:“侄儿曹子建,拜见叔父。”乱尘心道:“郭兄说他教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曹丕、一个是曹植,他说曹植骨气奇高、词彩华茂,远胜常人,今日看来,确实出众卓尔……不过他与烟儿如此的亲昵,可是私定了终身,我……”紫烟与乱尘格外的亲近,怎得不知道乱尘此刻心中所想,但一来恼他不告而别、二来恼他与张宁再起瓜葛,故意板着脸蛋,说道:“坏师父,可让我寻到你了……”她原要与乱尘生气,但只说了这一句,情难自抑,哇啦一声,扑在乱尘怀中大哭了起来。张宁身在高台之上,看着这个与当年貂蝉有七分神似的少女扑倒在乱尘怀中,心中直不是个滋味,但今日情郎至此,更是破天荒的与自己说些软话,她又怎能拂了乱尘颜面,与紫烟这小女孩儿争风吃醋?
群豪瞧得有趣,俱是放声大笑。众人笑了一阵,许邵陡然叹道:“今日酌酒对月,奈何日当正午、不见明月便即罢了,却无歌舞之乐,好生的可惜!”嵇康苦笑道:“我原有一曲《广陵散》可为诸位解忧,可惜我被捕时,焦尾琴被兵士所毁,这一曲美乐,从此绝唱了。”众人均觉惋惜,乱尘朗声说道:“诸位乡亲父老,哪位肯借一把古琴来?”他内力充沛,这一句话发散悠远,纵使十里之外的深宫都是听得分明,百姓们先是一愣,旋即乐坊、歌楼内莺语百应。乱尘骤然而起,眨眼间已跃到相距永始台三里之外的一栋二层小楼上,那里坐着一名盲女,那盲女不知乱尘已来至她的身旁,只是幽幽说道:“此处有七弦古琴一尾,乃是家父遗传,若是公子不弃,可借与了你。”乱尘躬身拜道:“小子乱尘,拜谢姑娘。”那盲女稍是一怔,已是大喜,双手将古琴高托,道:“公子请。”乱尘恭恭敬敬的请了古琴,又是如乘云而起,到得嵇康身前,其间翩若惊鸿,百姓们都喝起采来。张宁与紫烟听得数万人同时称赞乱尘,心下俱是一般的欢喜,目光无意间相对,皆是瞧见了对方眼中的甜蜜,心中既是尴尬又是恼怒。
嵇康得了古琴,着手在琴弦上一抚,但闻琴音嗡嗡、五音分明,赞道:“好琴、好琴,此琴古久、犹胜昔日我自有的那把。乱尘,想不到你对音律乐器也是涉猎精深。”乱尘笑道:“光阴似箭、该当珍惜,莫要说笑了,琴已在你手中,再不高奏,岂不凉了大家的雅性?”众人起哄道:“正是!”嵇康席地而坐,吃了一大口酒,双手着琴,但闻琴音曼曼、铮铮而起。其起调第一段,乃为《开指》,调用黄钟慢二,借取林钟宫音,调亦神奇、意亦深远,音取宏厚,指取古劲。今日不少逸人雅客,嵇康音曲首开,便大呼妙矣。可百姓众多,大多数人不懂音律,只觉平淡深远,琴音缓缓散来,如烟波细雨,连绵寡味,但稍是静下心来、闭目领略,俱觉轻描淡写之后,趣味无穷深远。
斗转之间,嵇康已转入《小序》,琴音渐转,如入山**上,雨打风吹,行人不能睁眼、耳鼻却是轻灵,此乃目不见而心视其美也。这一段《小序》后,琴音更转,乃入《大序》。《大序》五段,忽而婉转、忽而欢快、忽而悲鸣,犹如人间悲、欢、爱、乐、苦,几带起、几拨刺,撩拨人心底的情意。其后乃入正曲,《正声》一十八段,从慢商起音,如少年暗夜私语,渐是清扬,如那大雨将歇、书生久坐轻叹,其后琴音激扬,已是日出东方,洋洋洒洒、浩浩荡荡,当是人生欢乐有时、风采正盛。期间穿杂三两处低音,好似考榜落第、中年丧妻、晚年失子,人间大悲大喜、风雨雷电,俱裹在琴音里,数万闻者皆被琴音撩动心弦,念起往昔种种,仰天长笑者有之、潸然落泪者亦有之。
《正声》十八段犹如盛年十八载,其后当是《乱声》十段,嵇康琴音将转未转,却听乱尘引吭高歌,与琴声混在一处,音强而不恃主,尤为激昂。乱尘虽从未听过《广陵散》,也未见过琴谱,但他精通音律,嵇康的琴声扰动他的心弦,教他忆想起这些年如雪一般的旧事,情难自禁之下,这便随曲而歌。虽说为歌,却是有调无词,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