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二回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上)  五色长生录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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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此间事关千万人生死,我缘何不伤?”——这少者皮肤细嫩光滑、不过七八岁模样,却是为师兄,而老者早已白眉白发,为那百龄之相,却是为师弟,这般的老少互易,倒也奇怪的紧。

他二人候了一阵,见乱尘始终是陷于神伤之中,终是双双出手轻摇,但见他二人袍袖无风自鼓,两股柔力将乱尘离地托起,须知现在乱尘周身皆是混元真力,遇得这两股外力他自然而然的发力相抗,可这一老一少二人之力竟似天地无穷、教乱尘无所抗拒,竟被这两股柔力托到二人面前。幸在二人并无恶意,只是教乱尘居中坐在棋盘前。经由这么一动,乱尘渐是收拢了心神,只向他二人看了数眼,便觉少者威严、老者慈蔼,隐隐然间却不敢再与他们目光相对。到得此时,乱尘方知这二人并非肉体凡胎,向二人恭恭敬敬的奉揖行礼道:“小子乱尘,拜见两位仙君。”那二人正襟危坐着受了乱尘这一拜,亦双双向乱尘拱手行礼道:“南斗、北斗见过圣君。”乱尘心中大惊——原来这二人竟是那南北二斗!须知凡人受胎,皆从南斗过北斗。所有祈求,皆向二斗。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南斗六星、化作童身,为“延寿司”,可增减阳寿;北斗七星、化作老人,为“生杀司”,可除名死籍。可以说,人世间千千万万人的生死轮回皆在这二人手中。这般的要神于此,乱尘岂敢受此大礼?他欲要偏坐一旁,可只要他稍一用力、双肩便似被一股无形的万钧巨力压住,怎么也起不了身,只得苦笑道:“两位仙长,便是我当年是什么圣君,如今入世已有二十余年,早已是人间的皮骨肉相,你们又何必对此礼待?”那南斗正色道:“你前世于咱们有讲道之恩,咱们拜你,乃是理应之道。不过你今世要拉得我二人来淌尘世的浑水,故而你方才拜我们,我们亦是坦然受了。这便是恩过相抵、互不相欠。”乱尘讶道:“仙君话中何意,可否明示?”南斗摇头道:“天机在时,岂能言说?”

乱尘见多了各路高人对自己说这番的话语,心中早已无比的厌烦,蓦然间难以自制,高声道:“你们总说我有那天命加身,可如今我已在这里,要杀要剐、取了我性命便是,何须做如此如此多的铺陈?更是要害得无数人惨死?”南斗道:“你不应劫,这生死如何可衡?今日你师父、师伯在此,我也与你明说了,你生来便负着天下罪,故而要杀天下人、受天下苦。”北斗道:“师兄,你……你怎得连这都与他说了?”南斗淡然道:“师弟,这二十余年来敲打他的人还少了?便是陆压道君与他数次的提点,他可曾懂了?昔年讲经时,圣君老人家一直说,‘倘若他年落得凡间,当是且行且歌、且哭且笑、且生且死,方不负了天地沧海之寄’。你看他这些年有行无歌、有哭无笑、有死无生,尽入了那虚执之门……”他说得恼火,又对乱尘说道:“乱尘,你自诩人定胜天,可你看看今日今生,你这一步步走来的,哪一步不是咎由自取、落尽了死局?世人皆言你聪慧无比,依我来看,你当真是蠢不可及,你当真再这般的走下去,世人生者十不余一,到时你再来见我,敢问你愧是不愧?!”

南斗原意当头棒喝骂醒了乱尘,可乱尘却是悠然望天,苦笑道:“救人于水火,那是圣人之为。我自常山入世已近十年,心早已倦了,还要管着这人间的他事做什么?”他越说越是伤心,“人人都说我有这富贵之命、聪慧之才,可于我心底,却是千万般的不想。我不要这什么圣君转世,我只愿做个平平凡凡的人,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南斗道:“你不愿便可了得?那我与师弟在此枯守了千万年,见多了妻离子散、黑发白头,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哪一种没见过?世人也皆以为我二人操持生死、何其的畅快,殊不知往来者一世的千般苦万般痛俱在眼前,我二人却不能救,这般的苦痛有如那油锅煎熬,我们可曾因不愿而离了?盘古开天,我二人生为南北二斗,司掌生死轮回之事,此乃命邪、如何肯改?”北斗亦是说道:“乱尘,自古朝代更迭,必有大乱。汉室得国四百年,如今国祚已尽,正当乱时。不过其年久远,又是代暴秦而天下大一统,千万年间的亡魂怨气积压日久,天地难受其重,故而要杀生而救生,此便为天劫。这般的天劫一旦应数,必将是山崩地裂、万里白骨,这俗世间的一切飞禽走兽、花鸟草木一并要亡的。天劫过后,犹如灰烬重生,方能出得新芽,此便是先杀而往、死去新来的道理。只是这一桩天劫攸关三界,便是我与师兄二人主管生死也不能窥知。圣君昔年在火云洞讲法,忽是心神跃动,终知天地人三才有此大难,天劫落时,除了他这般的十数位圣人可不灭不散,余者皆要灰飞烟灭。故而他舍身救世,自那火云洞中脱出,不惜在冥河中剐了自己的圣人造化,下得凡来,只为千万般苦楚由他受了,三界不至于草木皆烬。昔年佛祖割肉喂鹰、圣君舍身救世,皆为旷世大德。”他久修妙道,原应无形于悲欢爱苦,此时却是说的伤婉,南斗不由得说道:“师弟,你又动得尘心了。昔年圣君便曾说过,咱们二人该当是无喜无悲、无物可拘。知与不知、为而不为,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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