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致于他牵着黄云裴逐渐冰凉的手时,竟然有些恍惚。
“天下,天下人的天下……”黄云裴闭着眼睛笑,摇摇头,“可惜,我再没有机会看到我的天下,我要的天下第一,终究不是天下第一……”她的言语中,充满无限的惆怅。
美人未竟。
英雄未竟。
“便这样罢,我去啦……”黄云裴的气息衰灭。
诸葛玄虎目里尽是泪水。他只能抱着黄云裴的尸体,眼睁睁的看着血色从她脸上慢慢的剥离。
风起,花残。
水绘园中,秋风细雨,菊梅交荫。
诸葛玄枯坐在墨菊树下。
酒香。花香。
他身前水光山景,蕉石掩映。水月明楼,碧波荡漾。
他白衣胜雪,心亦似雪。以至于他仰头喝尽坛中美酒之时,犹如冰雪灌身。
那一年,诸葛玄四十岁。子曰:四十不惑。
情恨如斯夫,不过如此。
一叶扁舟。萧瑟汜水。满江浊红。
寒风狂起,夹杂裹挟着虎牢关大战激起的尘土与血腥味。奔流汜水中,一叶扁舟上下颠伏,舟上于吉岿然不动,汜水两岸数十万敌对将士亦是不动。
众人皆似已忘了身处在沙场上,只是望着矗立在那一片鲜红中的诸葛玄。
诸葛玄浑身浴血,残阳亦如血。诸葛玄原本一尘不沾的白衫上已是数百道刀伤剑痕,有几处伤口之深,犹可见筋肉白骨。他用力一扯,将后背的倒钩利箭连同碎衫一并扯下。他本就沉毅坚忍,仍是忍受不住这周身的剧痛,狂喷出一口血来,他激战良久、受创颇重,他就那样以毫笔支地,脊骨依旧挺拔坚直,映在那抹残阳下,更添凄壮之色。
“云裴……”诸葛玄面色苍白,几无血色——可还记得,再遇云裴时的心断意绝之痛?可还记得,大哥自刎自己剑下时的失兄若父之痛?亦可还记得,那素白羊毫笔端在云裴胸口绘出那团鲜艳鲜红时的万念俱灰之痛?——肉身再痛,又怎及心痛?
时光如刀似割,这十年来,他枯坐水绘园中,终日醉酒癫狂,日不能醒、夜不能寐,直痛到骨髓里去。此时此伤,又何有心伤之万一?
他望着手中的那只羊毫巨笔。笔尖赫然盛开着鲜艳欲滴的红。他只觉得,自己的记忆便如视线一般模糊血红。
诸葛玄忽昂起头来,对着那阴霾苍天,歇斯底里的不住大笑。
他虽在笑,却如同鬼哭神嚎,在场诸人上至曹操、赵云、张辽这等将帅、下至伙夫马卒,皆被他这股英雄悲恸之姿所感。
笑声陡停。
于吉的叹声却是未停。
诸葛玄将脸上血迹抹净,又整了整衣冠,以巨笔为烛香,躬身对葬着诸葛珪、黄云裴身骨的海陵城方向,遥遥而拜——一拜乾坤天地,恨天地不仁、拆情爱姻缘;二拜高堂长兄,念兄弟情深、自死剑下;三拜亡妻云裴,怨聚散离合、玉人魂断。他重重的将头磕在河岸边的碎石上,那碎石尖锐,直教他额头磕破,鲜血涌流。诸葛玄伏在地上许久,终是将巨笔插入泥土中,双掌罡力一吐,“啪”的一声,那巨笔折为数段。
这只笔所负载的,太多、太沉,日积夜累,他的生命,已不能承受。诸葛玄已脱不出、舞不动,只好就此折断。
他此番用力,更是牵动内息,当下便咳出一大口鲜血来。他陡然直起身子,冷眼望着面前数万的关东兵众。
突然间,他念起窖藏在水绘园里的那些陈年女儿红来,还有斜挂在树干上的渔杆,还有,那些落寞的墨菊,但逢深秋之时,残落的花叶落在水面,依稀可见水纹轻颤……
他终是拔足狂奔,直往前冲。他手中已无兵刃,他拳掌翻飞、腿脚纵踢,他的拳脚已硬如铁毡,胆敢拦在他去路上的刀剑一沾即碎;他的人,已似怒蛟、利刃,在那片招展的各色旌旗间,直杀得人仰马翻,尘土飞扬。他只是前进!
诸葛玄全身上下,已无一处白色,浑似一个血人,这个血人在那片血雨腥风里,且进且笑——他笑的样子像在哭。
古来燕赵悲歌士,豪壮亦不过如此。曹操闻得这诸葛玄威名,今日一见,终是领会到这等当世豪杰的天人威势。他忍不住苦笑——有道是“寸心言不尽,前路日将斜”,此人一如胞弟乱尘,至情至性、为情所困,今日一意求死,怕也是其最好的归宿。他望了望羁押着乱尘的虎牢关方向,拉转了马背,带着曹仁一干人等,静静离去。
袁绍亦是怒极而笑,他周身黄金军甲,本显威猛,可在赵云、关羽等人眼中,却是无比的狰狞丑陋。只听袁绍冷笑道:“诸葛玄!你再往前进啊!你已连败了我四个千人队,我十万大军,你又能杀得几个?”
诸葛玄不答,仍是一往直前。袁绍高举宝剑,扬声道:“今日袁某誓师讨逆,这诸葛老贼不思君恩家国,却助纣为虐。诸将士但凡用命者,赏黄金千两;斩诸葛玄者,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