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白乐天的大名,不提则已,说出去得震他们几个跟头。”敏中由衷地开导道。
“那都是浮云啦,好汉不提当年勇。”进入雅间落座后,老人收起笑容,严肃地问光王,“王家千岁,你意欲何往啊?”
光王照实回答:“我本想去盐官投我叔叔齐安大师的,可四下里都是神策军捉拿送信人周陌的卡子,万一被认出来,不但我得再落虎口,就是仇家叔侄也得牵连进去。老人家你可知道百丈是什么地方吗?”
敏中环视大家,困惑地摇着头说:“百丈?没听说过呀。好啦,不管百丈、千丈的,你先住在我们白府,等风平浪静了再去杭州吧。”棕衣汉子和老仆人点头称是。
白居易却沉声说:“住下当然可以,就怕周家娃子抓不到,还要逐户严查,这东都毕竟是热闹地,人多口杂,一旦走漏风声,再想分身可就不易啦。”
他喝了口茶接着说,“王爷,你刚才说的百丈老臣倒是知晓,有可能指的是百丈山,但百丈山有多处,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光王如实回禀说:“是长安章敬寺的镜霜法师指点与我。”
老人大惑不解地自言自语道:“镜霜法师是净土宗传人,按理说应该让你去庐山东林寺才对,怎么指引你去禅宗百丈山呢?先不管他的百丈,依老臣之意还是先去盐官,才是上上计,以齐安大师的地位威望,当今皇上想动他,还嫩了点。至于百丈山嘛,到时你听大师的安排吧。”
白敏中急急地提醒他,“二哥,这四面八方都堵住了,可怎么突出去呀?”
白居易轻轻用那只好手,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水”字。
敏中迷惑不解地琢磨道:“水?马元贽不是说大运河已被官军把住了吗?再走水路是自投罗网呀。”
老人并没有回复他,而是转向仆人问:“老穆,你侄子不是在洛阳水递当船头吗?”
“是,老爷,那信球从蔡州老家来,正没事做,承蒙敏中大爷给说的话,弄了个主持洛阳水驿的差事……”
白居易打断他的罗嗦,“今天到惠山运泉水的官船几时到洛阳?”
老穆佩服地回道:“老爷,您记性真好,这船是隔天一趟,今天正好有,我记得是日昳到洛阳。”
“好,还有时间。”老人满意地点点头。
白敏中惊喜地问:“二哥,你是要王爷坐运水的船下江南吗?太妙了,这李德裕的私家快船看谁敢拦截查问,高,实在是高!”
白居易看光王一头雾水的样子,笑着加以解释道:“不知是怎么的?几天前,李德裕心血来潮,建起了运送惠山泉水的水递。别人有喜欢吃喝玩乐的,有好美女纵欲的,还有爱珠宝字画的,皇帝们大多沉迷于马球竞技,可我们这位李宰相一不爱酒,二不好色,就爱品茶鉴泉,尤其是钟爱无锡惠山泉水,他曾赞道‘兹泉由太洁,终不畜纤鳞。到底清何益,含虚势自贫。明玑难秘彩,美玉讵潜珍。未及黄陂量,滔滔岂有津’。便利用职权沿运河设立水驿,千里迢迢运到京城自用。”
王爷皱眉厌恶地批评说:“是不是过分啦!劳民伤财,长途跋涉就为了喝一口茶水。”
老人吃惊地反问他,“王爷,这还算事吗?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吗?当年的玄宗为取悦杨玉环,不也是如此吗?杜牧之有诗云‘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口水算什么?李德裕生活奢侈,每食一杯羹,其费约三万。为杂以珠玉宝贝、雄黄朱砂煎汁为之,过三煎则弃之。他还在洛阳南郊龙门山大兴土木,修建平泉山庄。广采天下珍木怪石为园池之玩,将大批的泰山石、灵璧石、太湖石、巫山石、罗浮石,配以珍木异卉、湖溪流水,精心构筑成名山大川,平泉山庄的造园技巧可谓登峰造极。再配以传世古玩、名人字画,那可真是人间佳境啊,他自己逢人便说‘清景持芳菊,凉天依茂松。名山何必去,此地有群峰’。这些世人已是见怪不怪了,德裕这样的官还算是好官哩。”
白居易看着王爷生气的样子,嬉笑着往下说,“要说这人啊,刹下心去研究,都会有所得的。德裕的鉴水别泉的本事和茶圣陆羽有一拼,据说有一次他的亲信去润州,他委托人家在回来的时候,路过氐俘山(金山)下扬子江中第七泉中泠泉取水一壶。那人给忘了,舟到石头城才想起来,汲一壶江水回京献给他。他饮后叹息江南水味变化这么大吗?这水颇似建业石头城下的水呀。高明吧?这和陆羽那段能分辨出长江中泠泉水和临岸江水的故事如出一辙。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惟羡西江水,曾向金陵城下来。”
压碟陆续摆上,光王实在是饥肠辘辘,狠嚼猛咽,几个人不住地给他夹菜斟酒,劝他慢慢品尝,还有大菜在后面。
白居易叹了口气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呀,王爷啊,安逸平和、锦衣玉食的日子恐怕一去不复返啦。也好,或许是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