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端着那道压轴菜洛阳燕菜上来了,老人赞许的问道,“你们董家楼重建的速度真是惊人啊,可不像那楼外的天津桥,至今还没人张罗维修呢。你们却一场大火过后,越发得富丽堂皇、买卖兴隆了。应了《诗经》里的那句话‘骨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切磋琢磨,乃成宝器。人知学问知能成就,犹骨象玉石切磋琢磨也’,就像你这酒楼真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啊。还有这道菜,谁能想到这闻名的燕菜是出自一棵大萝卜的精雕细刻啊!”
老人激情澎湃地脱口而出,“白浪茫茫与海连,平沙浩浩四无边。暮去朝来淘不住,遂令东海变桑田。海底飞尘终有日,山头化石岂无时。谁道小郎抛小妇,船头一去没回期。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青草湖中万里程,黄梅雨里一人行。愁见滩头夜泊处,风翻暗浪打船声。随波逐浪到天涯,迁客西还有几家。却到帝都重富贵,请君莫忘浪淘沙。一泊沙来一泊去,一重浪灭一重生。相搅相淘无歇日,会教东海一时平。”
老人一气呵成笑看王爷,语重心长地开导他,“振作起来,有什么呀!一切都是虚浮之物,唯有这儿才是你真实的。”他指着自己的心说。
小伙计正往客人的碗里分着菜,老人半开玩笑地询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伙计瞠目结舌地回答:“知道啊!你不是白大爷的哥哥吗?”
老人彻底崩溃了,心灰意冷地点首道:“噢,你答对了。”
王爷已吃了个半饱,来了心情,听白居易提到天津桥,不禁插言道:“老爷子,我刚才在那桥上还想起刘禹锡的那首诗呢,写得真好。他不是也在洛阳吗?”
老人沉默了,悲伤之情不予言表,“王爷,你要是早来几日,就能在这里见到他了,他每天都陪我去庙里诵经。可惜近日他已卧床不起啦,心病,心惶惶,四肢无力。”
老人想起正事,一本正经地对棕衣男子说:“拔惎呀,你不是闲来无事吗?老是说生不逢时,怨天尤人的。这回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先苦你心志,劳你筋骨,吃饱了陪光王爷去趟江南,送他到无锡,如何呀?”
那棕衣男子倒是豪爽,欣然同意送王爷一程,“行!我贺拔惎和敏中兄同年中进士,一直也没干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我感到这次下江南意义非同一般,可我囊中羞涩……”
老人立即吩咐仆人取出褡裢里的银两递给贺拔惎,又让老穆将下人衣服脱下给光王换上,叮嘱道:“你俩要低调忍耐,互相照应,见机行事。贺拔惎,你要缄默少言,莫使你那狂放无羁的性子,烟花柳巷你先戒一戒吧。”
贺拔惎一脸的无辜,“没有啦,喝喝花酒而已啰,老哥真罗嗦。王爷不是要去杭州吗?送水的船只能到无锡呀,余下的路程他自己能行吗?”
老人无所谓地说:“江南那些府兵都是滥竽充数,子虚乌有之辈,为什么这么说呢?自天宝年后,土地买卖和兼并之风盛行,百姓流离失所,朝廷直接支配的土地日益减少,均田制无法推行,府军制也如同虚设。虽由德宗时的宰相杨炎推行,由征收谷物、布匹等实物为主的租庸调法改为征收金钱为主的两税法,唯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实施初期取得成效。然而坐拥巨量土地的官僚地主强烈抵触,无法真正实施,天灾人祸,民怨日积。法令如同一纸空文,兵卒们跟着贪官污吏压榨百姓还忙得不亦乐乎呢,有谁能全心全意地去执行稽查呀。”
酒足饭饱,大家揽腰搭肩而出,可大堂的情景让他们震惊了,董店主带头敲锣打鼓,撒花舞带,兴高采烈。
“乐天居士,在本小店重新开业大吉之际,您老能来,使董家楼蓬荜生辉,今天您一定要留下墨宝。”
大堂用餐的所有人均起立叫好,白居易内心深受震撼,抑制不住波澜壮阔的激情,嘴角抽搐地大声说:“好啊,董店主,你们作弄我!你这董家楼不愧是天下名楼,就像大门那冰裂纹图案,象征着坚冰消溶,寒冬已过,大地回春,万物开始复苏,即刻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将是一片生机的来临。”
他举步向前走近摆好的条案,左手展纸,右手执笔,眼睛盯着桌前花容月貌的舞妓,那一个个犹如自由行走的花朵,他思索片刻,提起宣毫挥挥洒洒一气呵成。
董店主照本宣科高声念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有客人私底下问:“兄弟,白居士写得是什么意思呀?”
他朋友嗤之以鼻地嘲笑道:“大哥,你是个雏啊?”
白敏中恍然发现,指着白居易的手惊呼着,“二哥,你的左手能运动自如了!”
老人也喜出望外,放声大笑,大步流星地走出酒楼,待行至楼外接过伙计递上的缰绳,扶着小黑驴瞩目远望。
大家跟了出来,弹冠相庆,祝贺老人家大病痊愈。敏中看哥哥久立不动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