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罢罢,既如此,老夫也该走了。临别在即,尚有几句肺腑之言。”李凤桥心知再聊下去也是徒劳,懒得再与田知棠就夏继瑶是否暗中做了手脚一事而纠缠不休,紧绷嘴角沉吟半晌,旋即手按窗棂语重心长地叹道,“小子,独醒独清,不若与世推移;深思高举,不若哺糟啜醨啊!”
“什么与世推移?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懦夫之行罢了!我田某人不屑为之!”田知棠眯起双眼,目光里满是嘲弄。
“是和光同尘。”李凤桥神色一黯,意兴索然地摆了摆手又道,“今日老夫言尽于此,无论你听与不听,都望好生斟酌。稍后记得去城外岁寒丘走走,有人托老夫邀你前去一见。”
“谁?”田知棠闻言一怔。
“枯梅涧。”李凤桥没有回答,只道出一个地名便放下窗帘,吩咐车夫起行。
马车在李凤桥苍老的叹息声中缓缓驶离,不多时已消失在闹市那头,田知棠原地伫立良久,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转身往城外而去。
岁寒丘位于燎州城东十里,峰低谷浅山势平缓,在遍布崇山峻岭的燎北十分少见,加之三座彼此相接的丘陵上分别生满岁寒三友,引得许多文人士子来此挥毫泼墨借物抒情,其中不乏脍炙人口的佳作,久而久之,便成了本地一大风景名胜,每日里游客络绎不绝,尤以秋冬之际为最。不过人们大多只在视野疏阔的东、西、北三侧赏玩,南麓则因林木茂密几近蛮荒,少有游客踏足,而田知棠要去的枯梅涧恰恰就在此间,倒让他省去了仔细遮掩行踪的麻烦。
借着轻功如飞鸟般在密林上方穿梭一阵,待田知棠远远看见乱石丛生只孤零零杵着一株歪脖老梅的枯梅涧时,日头已经西斜,几只寒鸦乘着寒风自州城方向飞来,在半空中盘旋一阵又投入林间,虽未免聒噪,总算为这片笼罩在严寒肃杀之下的山林平添几分生气。
歪脖老梅下立着道背影,乍一看略显佝偻,更纤瘦得近乎羸弱,未曾挽髻只随意披在身后的青丝里依稀夹杂着几绺被岁月风霜无情浸染的灰白。
望见这道背影,田知棠顿时皱起眉头。
当初决定要来燎州时,他曾认真做了一番功课,不敢说对此地黑白两道的所有人物都已了如指掌,至少知道最为举足轻重的那一小群人大概长什么模样,而崖边这位赫然正是其中之一。也难怪连李凤桥都要卖此人面子,可平白无故的,此人为何要见自己?
田知棠正自思忖,崖边的中年男子已然转过身来,对他颔首致意。
“在下下龙坡,卫卓阳。”
“梧桐院,田知棠。”虽心下狐疑戒备,可来都来了,田知棠还是迈步去到崖边,看看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幸会。”
“久仰。”来到崖边站定,田知棠开门见山,“不知足下突然相邀,究竟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此来,是想请尊管帮个小忙。”
“帮忙?”田知棠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对方,“以你们下龙坡的背景,又有何事需要田某帮忙?”
“我们的背景?”卫卓阳略一愕然,复又笑道,“看来尊管倒是知道的不少。”
“略有耳闻罢了。”田知棠耸了耸肩膀,话说的很是言不由衷。对于下龙坡,他岂止是“略有耳闻”?但凡对燎州官场和江湖稍有了解之人,无不知那里是个什么地方。
位于燎州城南七十里的下龙坡明面上只是一寻常小镇,实则“藏污纳垢,背景极深”。坊间有个骇人听闻的说法——下龙坡的背后,是大半个燎州官场与江湖。尽管具体内情无从求证,但只凭严荣和孟弘文这两尊大菩萨都不约而同地默认此地存在,足见传闻绝非危言耸听。若田知棠不曾记错,这卫卓阳应是下龙坡五位“太岁”之一、“白眉公子”叶白眉的头号心腹,不仅修为深不可测,心思还极其玲珑,就连与叶白眉素来交恶的另一位太岁、人称“赤目金刚”的曹明都对此人颇为称道,没少在暗地里挖叶白眉的墙角。这么一个人为“找自己帮个小忙”,竟托李凤桥代为出面,田知棠便是傻子,也知此事大有蹊跷,毕竟李老倌儿在江湖里的称号是“四平八稳”,不是“古道热肠”。
“那么尊管理当知道,这燎州地界上的一些事情,我们下龙坡的态度——”卫卓阳有意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向来很重要。”
“是么?”田知棠冷着脸嗤了一声,虽心下不悦,也知对方所言非虚。
见他如此,卫卓阳轻笑一声,毫无征兆地换了话题。
“最近孙小姐的买卖是越做越大了。自打入冬以来,她已派人从外地收了几万石米粮。梧桐院在城西的广济、安顺与祈宁三仓都满了吧?如此惊人手笔,可把本地大小粮商们全给镇住了。眼下年关将近,本该是粮价高涨之时,可如今城中粮价比之入冬时分竟是丝毫未动,仍为斗米十六钱。了不起,了不起啊!”
“足下此言何意?”田知棠语气骤冷,只觉得对方隐有威胁之意——似乎他若不帮对方的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