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坡就会在夏继瑶大肆屯粮一事上作梗,届时后者一旦追究下来,他定然会因今日回绝之举而倒霉。
“尊管当真不知?”
“足下还是有话直说吧。田某向来不喜欢打哑迷!”田知棠哼了一声。
“还请尊管容在下再问一个问题——”卫卓阳笑着抱拳告了声罪又道,“尊管可知,燎州不日将有大雨降下?而眼下距离开春不过月余光景。”
尽管对方话说的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田知棠还是听得瞳孔骤缩。梧桐院屯粮一事并非秘密,否则城中粮商也不会老老实实地按着粮价,只在背地里破口骂娘,下龙坡知道这些情况不足为奇。令田知棠感到惊异的是卫卓阳一口道破“燎州将有大雨”,那句“距离开春不过月余”更是委婉暗示——下龙坡已然猜出夏继瑶屯粮的真实用心!
借抬头望天掩饰过自己的一时失态后,田知棠佯装不解地看向卫卓阳。
“足下究竟何意?”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想同孙小姐做笔交易,托尊管代为转达此意罢了。”这一次,卫卓阳直言不讳,笑容里更显出几分真诚,“孙小姐因何屯粮,大家心知肚明,恰好我等有事需请孙小姐相助,而此事对孙小姐同样有利。”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找其他人帮忙传话?田某不信下龙坡在梧桐院里没几个朋友,你们何必舍易求难?你们是觉得李凤桥的人情很好还?还是觉得田某初来乍到便比诸位同僚更能在我家小姐面前说上话?”
“说来汗颜,我等与梧桐院诸位管事自是相熟已久,只不过彼此同在燎州混饭吃,这人情纠葛利来利往的,平日里便难免有些磕碰。至于李公,在下昔日曾与其族侄同窗数载,他老人家也是看在此事份上,日后倒不至于让在下还人情。”
“足下竟与李长淳是同窗?”田知棠再次诧异。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表字厚朴的定阳李氏长房大公子李长淳竟与对方曾有同窗之谊。
定阳李氏是什么来头?早在前朝之时,定阳李氏就已是越州有数的世家高门,到得本朝,族中更出了位以榜眼之身位列朝班,又因“三策定国事”而一度入政事堂为相的“三策秀士”李见词。若非李见词“长于谋国短于谋身”,最终在波诡云谲的朝堂倾轧中身败名裂,曾经煊赫一时的定阳李氏何至于沦落江湖?然而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氏虽不复当年之盛,仍非寻常人家可以比拟,折去一个登朝拜相的李见词,又出了一个武道宗师李凤桥,更在数十年蛰伏中栽培出一大批文武兼资的年轻子弟,其中以李长淳和李鸣熙父子二人最受外界瞩目,尤其李鸣熙,年仅九岁便已高中乡试解元而名噪一方,十四岁时又以随兴所作的一赋一诗博得“才冠八州”之美名,只不过极少有人知道,若论才名,素来敦厚内敛的李长淳确实不及其子,可论到才干,诗赋风流的李鸣熙甚至没资格与乃父相比较。
因着壁州田家与定阳李氏昔日也算世交,田知棠年少时曾与好些李氏子弟相熟,既知李长淳之才,也知其授业恩师是位连当朝首辅蒋宁都要尊称一声“先生”,至今已不知活了多少岁的世外高人。此刻听闻卫卓阳曾与李长淳是同窗,他怎能不吃惊?
“往事不堪回首,又关乎师门隐私,在下委实不便详告,还请尊管见谅。”卫卓阳抱拳致歉,旋即轻叹一声回到正题。
“在下方才说想和孙小姐做笔对彼此都有好处的交易,此非虚言,烦请尊管将此物带回去呈于孙小姐面前,请她过目一番,便知我等诚意。”说话间,卫卓阳探手入袖取出一个信封递到田知棠面前,见后者看都不看便径直揣进怀里,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当即忍不住问道,“尊管就不问问这里头写了些什么吗?”
“田某是个惜命的人。”田知棠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他当然好奇,却不能不守规矩。
“呵——”卫卓阳哑然失笑,摇摇头又道,“其实告诉尊管也无妨。”
“足下能说,田某却未必能听。”
“以尊管一招轻取黑衣明王的身手,在下可没有给尊管挖坑的胆量。”卫卓阳也打趣道。
“那就听听吧。”田知棠微笑耸肩。
“黑衣明王并非只身入燎。”卫卓阳道。
“是么?”田知棠一挑眉毛,神色玩味地斜睨对方。
“是与不是,重要么?”卫卓阳反问,表情同样意味深长。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又颇为默契地各自转过脸去,双双将目光投向山外,彼此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实不必说透。
岁寒丘外,寒风卷着灰云在天空中不断变幻形状,斜阳低垂,点燃漫天红霞。疏阔广袤的原野上,纵横阡陌如丝,曲折大河如带,红黑相杂的大地与波光粼粼的水面令二人视线所及尽是斑驳萧瑟。
天际昏暗,似有阴云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