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内,仔细翻检魂魄、各大气府,并无任何异样,身法袍,也没有被动手脚的细微痕迹。
先前路过的那座小道观,京师道正衙署治所,所挂楹联:松柏金庭养真福地,长怀万古修道灵墟。
在火神庙那边,封姨以百花酿待客,因为陈平安看出了红纸泥封的门道,询问进贡一事,封姨就顺便提到了两个势力,酆都鬼府,方柱山,青君,统辖地洞天福地和所有地仙薄籍,除死籍、生名。
尤其是后者,又由于陈平安提及了皑皑洲的九都山,听封姨的口气,方柱山多半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不然九都山的开山祖师,也不会得到部分破碎山头,继承一份道韵仙脉。
被阵师韩昼锦炼化的那座仙府遗址,以及余瑜的那位剑仙扈从,显然都历史久远,古气幽幽,莫不是封姨的某种暗示?可能那几坛百花酒酿,其实根本就只是个泄露天机的引子?
山术法神通,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只说天下剑修的那些本命飞剑,就有多少种匪夷所思的神通?数不胜数。
陈平安突然说道:“先前那个老车夫,脾气可冲,嚣张得很,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让我有屁快放。”
其实陈平安挺想找他练练手的。
宁姚点点头,然后继续看书,随口说了句,“臭毛病就别惯着,你怎么不砍死他?”
陈平安呆滞无言,叹了口气,“真要打起来,暂时还砍不死他吧?”
宁姚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言语,“关翳然挺懂你的,难怪会成为朋友。”
陈平安点头道:“在书简湖那会儿,关翳然帮忙颇多,没有半点豪阀世家子的架子。”
心中所想,却是老子又送砚台又送酒的,你关翳然就这么报答朋友,是不是造孽啊?之后那个菖蒲河酒局,等着。
其实宁姚不太喜欢去谈书简湖,因为那是陈平安最难过去的心关。
她不忍心多说什么。哪怕主动提及,也只是马笃宜这样的女子。其实有些往事,都不曾真正过去。真正过去的事情,就两种,完全记不得了,再就是那种可以随便言说的往事。
陈平安双臂搁在桌,微笑道:“你知道的,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除了感恩,念人好,还由不得自己不去察言观色,不然很容易让那些好心人,在他们自个儿的日子里被亲人为难。”
宁姚放下书本,柔声道:“比如?”
陈平安想了想,笑道:“比如巷有个老嬷嬷,会经常送东西给我,还会故意背着家人,偷偷给,然后有次路过她家门口,拉着我聊天,老嬷嬷的儿媳妇,赶巧儿正在,就开始说一些难听话,既是说给老嬷嬷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说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家里的物件,也没遭贼啊,难道是成精了,会长脚,跑别人家里去。”
宁姚问道:“那你怎么办?”
陈平安想了想,摇头道:“不能怎么办。”
沉默片刻,陈平安拿起水碗,“就是一想到老嬷嬷,当时左手攥住右边的袖子,站在门口,背对着她的家里人,还都是她的晚辈,却要对我一个外人挤出笑脸,好像反而是在怕我不开心。其实跟老嬷嬷分别后,一个人走在路,心里是会难受的。更难受的,是我不知道老嬷嬷,在那一天,是怎么跟亲人相处的。”
所以后来,在那书简湖青峡岛那边,与本该相互打死对方的刘志茂,同桌喝酒,算事情吗?一点都不算。
宁姚趴在桌,问道:“你小时候,是街坊邻居所有的红白事,都会主动过去帮忙吗?”
陈平安摇头道:“怎么可能,有些话实在骂得难听了,我才不稀罕搭理他们。”
然后陈平安笑了起来,“当然了,那会儿我吵架的本事,确实不太行,想吵也吵不过。不过也有法子让自己不憋屈的,大半夜抢水,得扒开别人家一道道拦水进入田地的小水坝,知道的吧?”
看着伸手比划的陈平安,宁姚摇摇头,“没亲眼见过,但是能想象。”
陈平安眼神熠熠,破天荒有几分略显稚气的洋洋得意,“我那会儿,能在田垄那边找个地儿躲着,一晚不走,别人可没这耐心,所以就没谁争得过我。”
在宁姚的印象中,陈平安有各种各样的眉眼、脸色、神态,可是唯独极少流露出当下这种的意气扬扬,洋洋自得。
一个被太阳晒成小黑炭的不大孩子,反正不怕走夜路,更不怕什么鬼不鬼的,经常独自躺在田垄,翘起二郎腿,咬着草根,偶尔挥手驱散蚊蝇,就那么看着明月,或是无比璀璨的星空。
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躺在地看着天。
这会儿,下巴搁在胳膊,男人笑眯起眼。
宁姚重新拿起书。
陈平安笑道:“我也看书去。”
一粒心神芥子,巡视人身小天地,最后来到心湖畔,陈平安迅速翻遍避暑行宫的秘录档案,并无方柱山条目,陈平安犹不死心,继续心念微动,不死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