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汉室‘天子永远不会错,要错也是这个世界的错’这种观念的由来:为臣者,不论君之过。
作为开国功臣中的佼佼者,柴武必然对此有着明确的认知。
但即便如此,柴武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在这功勋云集、朝臣百官俱在的朔望朝,喊出了那句‘劾齐王之罪’。
在汉室,这种事无疑是头一遭。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耳朵都直直竖起,殿内寂寞无声,落针可闻。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柴武这句‘惊天地,泣鬼神’的拜喏声吸引后,刘弘也摆出了一副庄严的姿态,略带些愠怒道:“棘蒲侯。”
“人臣之所为、尊卑之恭谦,可还为棘蒲侯所铭记?”
不轻不重的斥责一声,刘弘便稍皱起眉,面色也隐隐沉了下来。
但光是刘弘直呼柴武爵称,而不以官职相称这一点,也已经足够证明:此时的刘弘,对柴武相当不满。
却见柴武丝毫不见惧色,只哀痛的跪了下来,将冠帽解下,轻轻放在了一旁,顺势匍匐在地。
“陛下之训,臣不敢或忘,人臣之理,臣亦铭记于心···”
说着,柴武便猛然抬起头,那张已有些岁月痕迹的脸,竟已是老泪纵横。
“然齐王刘则之罪,实悖逆人伦,获罪于天!”
“若不以此僚之罪献于陛下案前,臣纵身死,亦无颜以面太祖高皇帝之英灵!”
“若得家族问臣于九泉之下,臣亦当以发覆面,自愧不为人子也···”
说到这里,柴武的声调已经全然变成了哀嚎,那匍匐在殿中的身躯,也是无力的颤动起来。
见柴武这般模样,殿内众人也是不由一惊:齐王刘则,犯了什么罪?
不就是谋逆吗?
虽然确实大逆不道,但也不至于到‘获罪于天’,让柴武都觉得自己要是不说出来,就要‘不为人子’的地步了吧?
看着殿内众人一副‘何至于此’的模样,刘弘暗自冷笑一声:过会儿,你们就知道‘何至于此’了···
暗中自语着,刘弘的面上功夫却也没落下——见柴武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刘弘面色稍一回暖,语调却依旧满是责备。
“起身说话。”
就见柴武痛哭流涕的直起身,看看止住哭嚎,以一种极其悲痛,又极其愤恨的语调,将一则轰动性新闻,公布在了朝堂之上。
“荥阳战起,臣恐故安侯兵寡,便同上将军言商:分上将军兵,以驻大河以北之卷县;臣则领兵渡河,以驰援荥阳。”
“至秋九月癸巳午,臣率飞狐将军二万,自敖仓而出,南奔荥阳。”
“贼之大营,恰驻于荥阳城以北、敖仓以南,臣自敖仓南下,便先至贼之大营。”
说到这里,柴武刚安定下来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臣本欲袭营以解荥阳之围,然臣于贼营之所见,所见!”
就见柴武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无可抑制的哭嚎起来。
“陛下啊~”
“齐王贼子无粮为食,竟,竟以齐卒之亡卒之躯,以充贼军之饥啊~”
“陛下!!!”
连续几声全力的哭嚎过后,柴武那匍匐在殿内的身影,便脱力的向一边倒去。
看着柴武如此放浪形骸,当着朝臣百官、功臣勋贵的面,在这大朝仪之上泣不成声,殿内众人却丝毫不顾上柴武了···
——以阵亡士卒的尸体,来作为大军的军粮!
如此匪夷所思,穷凶极恶的事,还从来没有在神州大地上发生过!
杀神白起,之所以被天下斥之为‘嗜血屠夫’,也仅仅是因为白起坑杀赵俘而已!
“这···”
砰!!!
一声巨大的拍案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御阶上的刘弘,面上已是骇然盛怒!
“齐王贼子,安敢乱我神州之人伦!!!”
啪!
又一声玉器破碎声响起,殿内众人的头颅,嗡时沉了下去。
——这齐王,做的也太过了些···
“难怪刘将闾献降于梁中尉,齐王身为诸侯,反不敢降···”
直到此刻,朝臣百官才认为自己,终于看透了事情的‘真相’。
作为诸侯王,尤其是与汉室皇族同根同源的刘氏诸侯,刘则无论如何,实际上都是有活路的。
哪怕是举兵谋逆,只要在失败后投降,乖乖到长安,上演一出负荆请罪、悔不当初的戏码,就必然能保下自己的性命。
倒霉一点,会被软禁在长安度过余生;若运气好一点,甚至重新回到齐王之位也说不定!
但有了‘以人肉做军粮’这件事,刘则,就断然没有丝毫活路了。
“乱臣贼子!”
“满门都是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