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只我们厂,整个省城的纺织工业系统都差不多,至少三分之一的企业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
再这么下去,别说发工资了,搞不好整个厂子要关门,所以我心里急啊。”
傅松笑道:“国棉四厂是四朵金花之一,不至于关门吧。”
“怎么不至于?”陈叶明哀叹一声,“就说国棉一厂吧,89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现在已经压到了5万纱锭,去年一次性解除1000多名合同工,职工哭着喊着闹着也没用。
四厂也好不到哪去,迈不过去这个坎,也只能赶人。可不到万不得已,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不想做这个恶人!”
傅松道:“陈厂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刚才也说了,这不是国棉四厂一家一户的问题,而是整个纺织系统的问题。”
顿了顿,傅松组织了下语言,斟酌道:“你来找我,肯定是因为知道我之前收购过几家纺织企业,那你也应该了解我的合作模式。”
“这是自然。”陈叶明点点头,“市场导向,系统引进,整体开发,竞争上岗。”
傅松惊讶道:“陈厂长,这是你自己归纳的?”
陈叶明摇摇头道:“我哪有这个本事?这是纺织工业厅于厅长开会时说的,我纯粹是鹦鹉学舌。”
“于厅长?哪个于厅长?”傅松记得纺织工业厅没有一个姓于的厅长。
陈叶明解释道:“于厅长以前在二轻工业厅工作,今年6月份刚调到纺织工业厅。”
傅松笑道:“没想到这个于厅长还是内行呢。”
陈叶明道:“于厅长以前就是纺织工业系统的,兜兜转转又干回了老本行,这次他算是临危受命。”
傅松摇摇头道:“但也接了个烂摊子。陈厂长,说实话我不看好纺织行业的前景,至少是短期内不看好。”
陈叶明问道:“你说的短期是多久?”
傅松伸出右手食指:“十年。”
“十年?”陈叶明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傅总,你可别吓我,我这心脏不太好。”
傅松见他一副不信的模样,笑着道:“陈厂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好,我们先不说长远的,只说眼下吧。今年市里纺织企业不好过,原材料价格上涨只是一方面,旱情总归会过去,棉花也不会一直欠收减产,所以说原材料价格根本不是主要原因。”
陈叶明知道他说的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根子还在市场供过于求,但供过于求只是总体而言,什么样的产品供过于求?那些普通的、低端产品,省里限产压库促销也正是这部分。但也有些产品供不应求,价格不断上涨。比如我投资的沐城纺织厂生产的32涤纱,上半年价格上涨了15,估计下半年涨得更猛。”
“傅总,我明白你的意思。”陈叶明苦笑道,“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不引入新技术和设备,只有死路一条。其实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给国棉四厂找一条更宽的路。”
“更宽的路?”傅松心里不由好笑,还真是让戴靓给说对了,这位陈厂长直到现在还心存侥幸,以为纺织企业困难只是暂时的,压根没有看到国内整个纺织系统的危机正在悄然来临。
如果从商业利益的角度来说,一直拖到国棉四厂弹尽粮绝,那才是最好的合作时机。
傅松并不是为了压价格,那点钱他真看不上,而且也违背了他不占国家便宜的理念。
正如昨晚戴靓所说的,国棉四厂这类的老牌国企,一个个傲得不成样子,有点像我大清完蛋后,整天提溜着鸟笼溜达的贝勒爷,一副穷酸相还非要装贵族,谁给你们这么大的勇气?
所以,拖才是最好的办法,别管多桀骜不驯的鹰,饿上几天,保证比鹌鹑还听话。
不过看在陈海湘的面上,看在大学四年经常吃老陈家东西的份上,傅松决定给陈叶明一个机会。
至于他能不能抓住,能不能说服自己,那就看他的本事了。
“陈厂长,我跟海湘是同学,关系好着呢,私底下还得叫你一声叔,所以你千万别客气,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陈叶明端起茶杯,一边慢悠悠地吹着漂浮的茶叶,一边赞道:“好茶好茶!”
傅松虽然说的相当客气,但陈叶明却咂摸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有些话得反着听,比如,私底下还得叫你一声叔,重点不在于“叔”,而在于“私底下”,至于为什么是私底下叫叔,那是因为现在谈的是公事。
还有,他特意点出跟儿子关系要好的同学,或许是他心里话,但却由不得他想到另外一层意思。
我今天来见你,是看在你儿子的面上,但你不能太过分,否则不仅不给你面子,而且跟你儿子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作为一个在国企干了几十年的老狐狸,陈叶明很快就捋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国棉四厂是国家的,而不是他陈叶明的,但陈海湘这个儿子却是自己的,孰轻孰重,那还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