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出来是哪些差人敲榨过你,我必将他们捉拿归案绳之以法,拿走的钱一厘一毫也得吐出来。”
“阁老大人,您,您,您老的话可是真的?”张老汉神情有些激动站了起来。转而又变得神肿习黯然,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算了,小可再也折腾不起了。李阁老,您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小可年纪活了一大把,也不敢相信日头能从西边出来。”
“老人家此话怎讲?”李东阳温颜问道。
张老汉说:“小可打从知事时起,就常听人言,天下乌鸦一般黑,要想不官官相卫,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
“张老爹,你不要瞎说。”书僮李荃瞅着李东阳的脸色似乎又要阴了下来,便及时提醒。
张老爹这才意识到失言,也不知道是否闯祸,只得慌忙掌了自己两个嘴巴,往地上一跪,说道:“小可一时图嘴巴快活,说话扎着了李阁老,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东阳瞪了书僮李荃一眼,意思是责怪他多事,然后又亲自挪身扶起张老汉,好言说道:“张老爹,你不要听李荃的,您方才说得很好,请继续讲下去。”
张老汉的头摇得货郎鼓似的,说:“都是咱小老百姓嘬牙花子的话,再不敢讲了。”
眼见张老汉疑虑甚深,李东阳索性用起了激将法:“看来,张老爹是不肯信任我这个阁老啰。”
“哪里哪里,李阁老府中李小哥时常照顾俺家的生意这么多年了,把天大的恩典送到小可家中,小可生生世世都感激不尽,哪还有不信任的道理。”
“既是信任,为何不肯畅所欲言?”
张老汉迟疑了一下,问:“阁老真的想听?”
“真的想听。”
“那,恕小可冒昧,先给大人您念几段京郊流传的顺口溜。”
听完这段故事,梁储知道了两首民谣的来源,闷头闷脑想了好一阵子,才抚髯叹道:
“京城天子脚下的老百姓,比之外省,一张嘴也格外地尖刻。什么一部五尚书,三公六十余,这明显是讥刺刘健在位时赏典太滥,不断地给人升官晋爵,故朝廷多了不少秩高禄厚的闲官。
刘健本意是想给当官的捞点实惠,没想到因此而弄出一个大隐患来。这几句顺口溜也算是言之有物。至于第二首,说什么当官的都姓贪,长安道上不见青天只见官,此语有失偏颇。”
李东阳苦笑着说:“偏则偏矣,但绝非捕风捉影,老百姓盼清官,把清官比作青天,自古皆然。但历朝历代,清官莫不寥若晨星。我大明开国洪武皇帝,吏治极严,那时有一个户部主事贪污了十两银子,被人告发,洪武帝下旨给他处以剥皮的极刑。可是现在呢,连一个吏都称不上的公门皂隶,办趟差也不止敲人家十两银子。
远的不说,就说去年,潭州知府调任新职,携了眷属家资上路,走到襄阳住进驿站,半夜里被一个偷儿偷了一只箱笼去,这位知府不敢报案。后来,地方捕快因另一起案子捉住那个偷儿。
偷儿一并交待了这件事,大家才知道那只箱笼里满登登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便印证了那句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湖广道巡按御史给那知府奏了一本,因朝中有人袒护,最后也不了了之。厚叔兄,您想一想,这些银子后头,藏了多少敲肝吸髓的贪墨劣迹,又有多少老百姓,像张老汉这样,被敲榨得家破人亡贫无立锥之地。
您想想,从正统开始、历经成化年、到如今是弘治二十一年了,朝廷差不多五十年已经没有正儿八经地整饬吏治了,才导致今日的官场腐败。如果再拖延下去,必然江山不保社稷倾危!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活生生的事实!此种情势之下,所幸今上励精图治,仆深蒙圣恩,正好愧得治国之柄,此正是刷新吏治重振纲纪,保我大明基业万世无虞的绝佳时期。“
说到这里,李东阳顿了顿,露出坚毅的神情。继续说道:“厚斋先生,实不相瞒,如何刷新吏治,仆已深思多年,主要在于治三个字:一曰贪、二曰散、三曰懈。贪为万恶之源。前面已经讲过,不再赘述。第二是散,京城十八大衙门,全国那么多府郡州县,都是政令不一各行其是。
六部咨文下发各地,只是徒具形式而已,没有人认真督办,也没有人去贯彻执行,如此则朝廷威权等于虚设。第三是懈,百官忙于应酬,忙于攀龙附凤,忙于拉帮结派,忙于游山玩水吟风弄月,忙于吟诗作画寻花问柳,惟一不忙的,就是自己主持的政务。
此一懈字,实乃将我大明天下一统江山,变成了锦被掩盖下的一盘散沙。此时倘若国有激变,各级衙门恐怕就会张皇失措,皇权所及,恐怕也仅限京城而已。
所以,贪、散、懈,可以视为官场三蠹,厚斋先生是官场老前辈了,又在各地游宦过多年,这些应该也看的很清楚。这次京察,就冲着这三个字而来。”
李东阳鞭辟入里慷慨陈词讲了一大通,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