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斜靠在公案旁的软榻上,望着窗棂外的万顷波涛,沉默不语。
相比于宽大的船舱,窗户显得小了点,当日头升高的时候,就看不到了。但是周瑜记得,今早起身时,看到初升的太阳是惨白色,周围还有一圈血红色的光晕。
据有些通晓五行灾变的人说,看到这种情形,是将有性命之危的征兆。周瑜并不真的相信这种所谓的“先哲秘论”,但今天早上,他看着这样一轮日头在波涛尽头起伏,忽然觉得心浮气躁,头晕目眩,简直连呼吸都无法继续。
周瑜把身子向后仰了仰,让自己倚靠得舒适一些;这几日他已经没法长时间的端坐,经常需要躺着歇息。当然这并不影响他运筹帷幄、调兵遣将。
这几天里,己方的水陆大军仍旧和荆州军对峙着。不得不承认,刘备的用兵着实老到,己方多番试探,也没能抓住他们半点破绽。不过,江夏的程普、江陵的吕蒙、甘宁等人,已经按照要求发起了对公安城的进攻,计算时间,昨日他们应该打到公安城下了。
今天一早,周瑜派出大量的人手,在多个场合向荆州军宣扬吴军渡江的消息,以此来动摇他们的军心士气。随着公安方向的战事进展,之后每天都会有更新的消息宣扬出去,倒不知荆州军还能够稳定多久。
正盘算着,忽然舱门被推开。
有阵冷风从舱门吹入,让周瑜打了个寒颤。那开门的侍从慌忙把舱门关紧。
“什么事?”周瑜问道。
“玄德公下属、左将军从事中郎简雍求见。”
“简雍?”
侍从恭谨答道:“是。”
周瑜思忖片刻,问道:“两军正在对峙,左将军府的属吏,来此作甚?仲异,你有什么想法?”
原来此番被吴侯任命为周瑜副手的奋威将军孙瑜,一直就不声不响地坐在舱内。听得周瑜发问,他迟疑了下,答道:“我军大举压境,玄德公终究不敢长久对抗吧,或许此人到来,便是要向我们认输、求和?”
周瑜笑了笑:“刘备是刚毅的英雄,想要他认输求和,怕不是那么容易……”
但他明白,孙瑜一介庸人尔,以他的眼光见识,本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分析。于是他对那来报的侍从说:“先请庞士元来此。”
片刻之后,庞统跟着侍从来了。
一进船舱,他就问道:“都督,为何简雍简宪和会在外头?”
周瑜已经让人撤走软榻,手肘撑着案几而坐。听得庞统发问,他道:“士元,你认得他?”
“有过一面之缘。简宪和乃是玄德公麾下负责奔走周旋之人,昔日在新野的时候,常常往来荆州各地。此君现任左将军从事中郎,玄德公南下作唐,他与诸葛亮一起,留守公安。”庞统答道。
刘备的部下,从公安来……周瑜点了点头,压下隐约的不安,对侍从说:“你去唤简雍进来吧。”
无多时,一名中年文士恭谨入来。
因为与刘备的敌对之势甚明,所谓的孙刘联盟,几乎已成了废纸,所以周瑜并不起身相迎。而简雍也不计较,行礼谒见,举止如仪,一抬头时,竟然还满脸笑容,喜气洋洋的样子。
如此作态,必是苏秦、张仪之流,看来刘备确实在战场上无所应对了,竟然想用口舌来取利。周瑜这么想着,心里便带着几分蔑视,等着简雍行过礼,才道:“请起。”
他也不寒暄慰问,随即道:“宪和先生不辞劳苦来此,不知是玄德公所命,还是孔明所命?又不知,有何事相告,还是有什么请求啊?”
简雍笑道:“此番是从公安而来,尚未去见我家主公,先来给周都督报喜。”
“报喜?”
“正是。”
“喜从何来?”
“此前数日,大江上风急浪高,吴侯麾下程老将军所部数千人,顺水飘到了公安城下,程老将军后来虽已离去,部属数千现为我方及时收容。现在录得名册在此,请都督一阅,若是无误,日后我方便会将之遣返回江东。”
说到这里,坐在简雍上首的孙瑜一时间心神震动,竟然失手将杯盏落在舱板上。
杯盏骨碌碌滚动声中,简雍侃侃而谈:“将士们虽遇灾祸而性命无碍,岂不是一件难得的喜事?是以,我家军师令我公安连夜赶来,先向周都督报喜;回头再去请我家主公颁下教令,嘉奖有功的偏将军雷远、部曲将魏延等人。”
周瑜脸色有些发白,而眼神冷得吓人:“前几日,大江上风急浪高?”
“正是。”
“程老将军所部数千人,顺水飘到公安城下?”
“正是。”简雍笑得满脸真诚。
这样一场败仗,程德谋的通报尚未抵达,公安城的使者倒先来了。
周瑜只觉得胸口阵阵憋闷,想要说些什么,一时竟提不起这口气。
好在庞统及时发言,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