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中还有谢桓的人吗?”
“谢桓到底要做什么?”
“你会知道的。”在沈雁回紧追不舍的逼问中,萧思退忽然抬头,肃然开口:“但不是从我嘴里。”
“你会亲眼看着大厦如何倾覆,丘山又是怎样崩塌,可你,无能为力……虽然那些,已经与我无关了。”
恍然间,两人之间隔了一道如有实质的壁垒,他看到萧思退郑重地抬起手,往自己脸上抹去。
随着他的手指划过,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取代了粗莽的朱廷越。是黑水旁他曾见过的真正的萧思退。
他这是什么意思?
瞳仁、眉毛、头发、皮肤……当萧思退又一次站在他面前时,他感到的不再是那种自轻自贱的痛恨与自弃,而是全然的平静。
很快,萧思退惨白的皮肤如上次一般起了红疹。
--我不会再以别人的身份活哪怕一刻。不想说的话,也不会再说一个字。
尽管他没出声,沈雁回却能从他眼中看到这种意味。
日暮天晚,顾云天头顶的白气丝丝缕缕,散入空中。沈雁回也奔去相助了,因为几番劝告、威胁也无法让萧思退重新易容成别人的样子。
皮肤红肿、破皮、渗出血水……萧思退就这样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看着顾云天救回了谢酽,又和沈雁回沉入天池,在这极具疗伤温养之效的圣地散去毕生功力。
直到三人身影消失,他都这样看着。没人再来问他,临走时也没人来与他为难,他本可以趁机逃开的。
但他没有。
皮肤溃烂得越来越深,好像有团火在脸上灼烧,流下的血糊住了眼睛,他再也看不到了。这副无法与真实世界共存的身体发出了警告的信号。
但他不想再变成任何人。
如果做回自己的代价是死,那他等这一天,其实已经很久了。
空气、水,那些对常人来说必须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正在毫不留情地腐蚀着他的躯体。
不知何时,他倒下了。
冰凉的水浸入脸颊,缓解了一点痛楚。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还好没有人能看到他,最后这狼狈的一幕。
身体上的皮也开始刺痛,他知道其他地方虽然没有脸颊敏感,但最终都会一点点消融。
直到死。
可至少,他是作为萧思退死的。即使从未作为萧思退活过。
持续的疼痛愈演愈烈、从脸部蔓延,他快坚持不下去了。意识也在剧痛中变得麻木,渐渐抽离……
如果说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他到底没听过自己的声音。没能用萧思退的身份说过哪怕一个字。
意识已经濒临涣散的他突然一个激灵,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开始竭力分开粘在一起的嘴唇,想要做这辈子最后一次尝试。
可能吗……还有希望吗……
冰凉的空气撬开了他的喉咙,一路楔入他的肺子,他艰难地曲起舌头,做出了口型,可是静寂的夜没能浮出一点声响。
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为什么?他还是找不回完整的自己,即便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又一次跌回绵延无尽的深渊,疲倦淹没了他。
就快结束了。
弥留之际,一抹青色惊鸿照影,一瞬间点亮了他沉黑的夜空,他忽然感觉身体变得无比轻盈,他追了上去,不由自主地叫着:
“顾襄……”
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