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石山前矗立着一块厚重的石碑。
这块石碑约有六尺高,三尺宽,两尺厚,而基座早已与它身下的山地融为一体。
石碑上又深深刻着四个字——惜缘之墓。
好深的四个字,就像站在墓前的二人心中的惜缘一般深刻。
净月宫中自然也有惜缘的墓碑,但自从月遥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后,她便难以自已地想到鹤鸣山来亲眼看一看这座夏逸亲手修的衣冠冢。
当她真正看到这墓碑时,发现自己已隐隐对这座墓碑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姐姐,我来看你了。
——我已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要姐姐操心的小姑娘了。
夏逸也只在一旁黯然不语,他下山已有六年,今日重返故地后,心中居然只有说不出的沉重。
他与惜缘曾在这碧波潭旁的石山上守候了整整一夜,只是为了看一眼旭日东升时那道最初照亮世间万物的晨光。
在他下山前的最后一晚,他也是在这个地方与这块冰冷的墓碑共同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每当夕阳落下,必也会迎来朝阳的再次升起,但心中的故人又为什么没有随着朝阳再次出现?
夏逸忽然很想喝酒,他很想好好的大醉一场。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剑鸣,接着便是那剑锋游走在石碑上的刺耳之声。
夏逸惊道:“你在做什么?”
月遥没法回答他,因为她正在全神贯注地刻字,而她的手上也已注足了内力——她要确保每一个字的深浅与笔风都与夏逸刻的字一模一样。
月遥只刻了两个字,这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当她收剑时,才缓缓道:“这本是你该做的事。”
夏逸已扑在那块墓碑前,手足无措地抚摸石碑上的刻字。
他忽然怔住——他自然发现墓碑上多出了两个字,也知道这两个是什么字。
很难说清夏逸这一刻的神情,或许他是在惭愧,又或许是在感动。
月遥凝注着他,平淡地说道:“这本就是你欠她的。”
夏逸长长地叹了口气,黯然道:“这是我欠她的……遥儿,谢谢你。”
墓碑还是那座墓碑,只是墓碑上的刻字已从四个字变成六个字——贤妻惜缘之墓。
闲云居士已离开鹤鸣山数月时间,他在山上建的这座宅邸早已布满了积灰。
夏逸刻意嘱咐月遥千万莫要扫去这些灰尘,如若有人发现这座宅邸内有过被打扫的痕迹,便不难猜测出他们曾回到过鹤鸣山。
可他们毕竟还要在此地等候闲云居士,是以月遥仍是简单地打扫了傅潇与夏逸的卧室。
今日又正是除夕,任谁经历过去一年如何的风霜,这一夜都是要在家中吃年夜饭的。
可闲云居士的宅邸在这数月来都是空无一人,根本没有备下过冬的粮食,是以夏逸与月遥的这一顿年夜饭居然是身上携带的干粮。
好在闲云居士的酒窖内还剩余不少珍藏,夏逸往日最爱坐在院中一边吹着夜风一边小酌,无论四季他这个习惯都是不会变的。
今夜也是如此。
可月遥却是一个滴酒不沾之人,她肯在这萧瑟的小院中与夏逸一同吃着干粮已是一件异事了。
是以只得夏逸一人对月独饮,他此时的心境倒是与古人那一句“独酌无相亲”有几分相似。
佳酿入喉,夏逸顿感全身俱暖,仿佛置身于温热的池水中。
但酒既带给他能量,也给他带来痛苦,他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三个月来,他发现自己已不像最初那样一喝酒便会猛烈地咳嗽,但只要他咳嗽起来一定要咳很长的时间才能收住气。
月遥忍不住劝道:“你内伤尚未痊愈,不可再多饮酒。”
夏逸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止住咳嗽,淡淡道:“我这身子早已被酒浸透了,若是连酒也喝不得,倒真是生不如死了。”
“惜缘也曾陪我小酌过几杯,其实你也不妨浅尝几口。”
夏逸长声道:“虽然净月宫严于律己,但有些事还是值得尝试一下,何况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月遥从小便谨遵门规,从未犯过师门戒条,但她这一次默然了片刻后,居然真的为自己倒上了一小杯酒。
月遥也咳嗽起来,虽然短促,却比夏逸强烈得多。
夏逸笑道:“惜缘第一次喝酒时,也是如你这般模样。”
月遥轻轻拭去唇边的酒水,恨恨道:“原来你这样捉弄姐姐。”
夏逸惋惜地说道:“虽然人各有志,但我有时实在忍不住为你们净月宫弟子与涅音寺那些和尚可惜。”
月遥道:“可惜什么?”
夏逸道:“人世间的许多极乐之事,你们都是体会不到的,这难道不可惜么?”
月遥嘲讽道:“你说的极乐之事便是在这除夕之夜的寒风中边吃干粮边喝酒么?”
“今日是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