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碧空万里。
路上那辆陈旧的马车却是快马加鞭,一刻不曾停下——这难得的艳阳天丝毫不能引起车内人的兴致。
自夏逸醒后,已过了一日。
在此之前,他也整整昏迷了一日。
在这两日内,月遥马不停蹄,简直要将这辆旧马车颠散了架。
夏逸明白即便如今再回到寿南城,也不可能再见到叶时兰。
他们已走了两日,回去也需两日,如果时隔四日之后还能在寿南城见到叶时兰,那也必然是叶时兰的尸体。
叶时兰这样的女中豪杰实在不可多得,夏逸越是欣赏这样的人物,心中也就越是愧疚——若不是因为他,叶时兰又何需自曝于光天化日之下?
是以他醒后连一个字也不愿说,就这样沉默了整整一日。
“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怪我。”
车门外断断续续地传来月遥的声音:“可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一个人敢与肝胆相照的朋友共赴刀山火海自然是难能可贵,但若要他临阵抛下这样的朋友独自逃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月遥明白夏逸绝不愿意做逃兵,所以她也理解他的愤怒。
夏逸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歉意,他不由想到当日他在京城为傅潇断后时,傅潇心中是否也正如他此时一般难过。
“我不能怪你。”
他叹了口气,道:“你毕竟是为了我着想。”
月遥赶马的鞭子稍稍一顿,似有些意外,这毕竟是夏逸一天下来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只恨自己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还累及这么多人与我共处险境。”
夏逸的声音中已透着疲倦:“再过几日,也该传来叶时兰的消息了。”
这几日来,月遥忽有了以往未曾有过的迷茫。
自从与夏逸结伴上路以来,她发现自己那一颗平常心再难保持,而她本牢记在心底的师门所教诲的是非善恶之念却也在动摇起来。
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当然也没有绝对的是非善恶,如果一个人非要参透这些相对而论的观念,恐怕他非要想破自己的脑子不可。
“我们是不是要到陆家村了?”
夏逸问出这句话时,马车也骤然慢了下来。
月遥会放慢赶马的速度自然是因为陆家村已经就在前方了。
月遥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
夏逸笑了笑,道:“你这两日赶得急,算一算路程也差不多该到了,而且我闻到了酒香。”
陆家村还是当年那个陆家村,村口还是围着简陋的篱笆,村口的集市也还是如往年过年一样摆满了陈年老酒。
当马车走入集市时,夏逸忽然问道:“今日可是除夕之日?”
月遥道:“不错,今日正是除夕了。”
夏逸笑道:“我本是个记不住日子的人,但一闻到这一条街的酒香便明白了。”
他接着解释道:“这是陆家村的风俗,每到除夕这一天,集市上的各家商铺都要在自家门前开一坛好酒供奉给财神爷与此地的土地公,以求来年一帆风顺。”
他笑了笑,又说道:“我少年之时,每年的除夕之夜必会溜到集市上偷喝他们的酒……当年有过半的人都相信是一方神明真的笑纳了他们的贡酒。”
月遥嫣然道:“难怪都说年少轻狂,这等亵渎神明之事你也做的出?”
夏逸感慨道:“那时村里与我志趣相投的少年人可不少,其中李小二与赵七必是要跟在我后面的。
唯有我师兄这个煞星总是要出来主持公道,他每到除夕之夜定是要来我屋子里瞧一瞧我在不在屋内。
倘若看不到我的人影,他便要提着棍子下山来捉人……他当时分明还是一个读书郎,却似乎已把自己想成了六扇门的总指挥。”
月遥又轻轻笑了一声,却也不回他这句话。
“当年惜缘在时……最是喜欢来这集市买些小食吃。”
说到此处,夏逸难免低落起来。
他触景生情时却也令月遥心中生出一阵酸楚,便将马鞭一挥,那拉车的两匹老马又奔驰起来。
陆家村并不大,夏逸只听车轮下的颠簸声便知道他们已到了鹤鸣山山脚下。
马车骤停。
“夏大哥。”
月遥忽然唤道。
夏逸道:“嗯?”
月遥道:“姐姐的衣冠冢可是在山上?”
夏逸怅然道:“是。”
月遥幽幽道:“我想见一见她。”
鹤鸣山不似成剑山那般高耸入云,但却是山清水秀。
闲云居士选于此处隐居,自是看中了陆家村的安居乐俗之气与鹤鸣山这一依山傍水之地。
半山腰间又有一处清澈见底的碧波潭,恰逢这碧空如洗的天气,水面又是波光粼粼,正是一幅水天一色的画景。
唯有一物令这幅画景多了几分沉重——碧波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