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个人濒临死亡之时,会回到她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拒霜发觉自己回到了秋水河边,变回了孤单的一棵树。
似乎是个风雪茫茫的日子,而她的枝头依旧浓绿。
她感受到有个陌生人靠在自己树身旁,嘴里念念有词。
那个人在说什么?
她用力去听,却只见那冰冷失色的唇无声开阖。
——
然后风雪停了,一阵光芒。
她感觉自己仿佛跌入水中,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在深色的水底,一束光从上透下,有个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那人身着繁复的宫装,层叠的锦绣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红衣似血。
“拒霜。可还记得我?”那女子面容模糊,声音轻微。
拒霜用力欲睁开双眼,方见那神色。
“你是...那个公主,木霜霜。”
“拒霜,请帮帮他。”
“他?是谁?”
木霜霜轻摇皓首,遥指黑暗深处。
“你,再去看看。”
——
幽国,兰历三十八年,木霜霜的十四岁。
深夜,寝殿内,点了灯火一豆,她正子时夜读。
忽感背脊凉意一袭,听到身后檀窗有人潜入,下一秒便是寒若冰霜的匕首抵在咽喉。
“别动,掩护我,你就不会死。”耳边话语如冰,声声剐耳一般。
死?听到这字,木霜霜忍不住轻笑,心中暗想:我活着可是没有趣味啊。
“闲话少说,快躲西北角的衣箱中。”背后之人似乎有些奇怪她的态度,悄然思量后便躲去箱内。
一刻钟后,木霜霜听见宫殿的门已被踢开,便缓缓放下手中书卷,缓步走去。
只见一行禁军站于门前,但她的重点却放在那桃木雕花门上,竟然踢坏了!
“不知尔等漏夜闯入公主殿,还踢坏本宫的门,意欲何为?”
木霜霜语气中也并无怒意,只是清清浅浅说道。
禁军首领不禁一愣,宫中向来逢高踩低,他自是知道这位公主谁都不在意,所以才敢如此肆意而为。但他却忘了,公主毕竟是公主,代表的还是皇权。
“是臣鲁莽了,只因宫中似有刺客潜入,臣担忧公主的安危,还望公主见怪。”
木霜霜心中冷笑,宫中呆久了,大家都是人精,说得倒是天花乱坠,但擅闯女子的闺房,不知是何居心。
“嗯,你也说得在理。现在你觉得可有人闯入?”木霜霜将身子一侧,殿内窗明几净,并无异象。
禁军首领略带尴尬的摇摇头,行礼后便退下。
木霜霜关上殿门,回到案前,却发现那名刺客已经从箱中走出。
“没想到幽国的公主不仅没个人伺候,连受此大辱都毫不在意。”
木霜霜闻言望去,刺客一身夜行衣,干净利落,脸被玄布一遮,只露出一双墨眸,似星月夜之色,熠熠生光。
“不知是何方刺客?如此多管闲事。”木霜霜反讽到,她端坐案前,不偏不倚对上那双墨眸。
“你不怕我?”
“本宫已如你所愿,你快走吧。”
“真是个怪女子。罢了,我向来不喜欠别人人情,你且说你有什么心愿。”
眼前女子眼眸一亮,“像蝴蝶,像鸟雀,我想飞起来。”
——
是否人总有痴心妄想,木霜霜的执念是想要飞身俯瞰天地。
论起缘由,是在她五岁那一年,父皇为他最宠爱的倾城公主放飞千只彩蝶。
那时候木霜霜溜上城墙,只一刹那,那千只蝴蝶拼命往空中振翅飞去。
每一只都煽动这小小的两翅,飞向深空,飞出宫外。
万紫千红过,无一丝流连。
似乎是那个时候,也有蝴蝶飞进了她灵魂中。
此后,她最爱的季节唯有蝴蝶翩翩的春。
——
如此悠悠十个春过去了,她仍未释怀。
在她第十六年的生命里,苍天不仁,落下了茫茫千里的雪,作物尽伤,饿殍遍野。
朝廷大开国库放银,终是挽救回这些奄奄一息的生灵。冬去春来,新的危机也悄然而至。
春耕将至,而幽国已然元气大伤,又何来更多的钱银让农民播种呢?
为此皇帝亦是忧心忡忡,听说在勤政殿已焦头烂额两日,不少大臣也跟着遭殃赔罪,一时整个皇城人人自危。
今年春,天地寒彻,蝴蝶稀少,飞入宫中的更是屈指可数。
木霜霜望着寂寞空庭,眼中亦无光色。
“苍天不仁,但既身为公主,应该为吾国分担的吧。”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庭院喃喃自语。
正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