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校长早上一到学校就急火火地把叶立秋叫到外面,说是要和他好好谈谈。之前已经有许多初中生找过彭校长,说叶老师要辞职,求校长留住他,但彭校长只当他是说气话,并没上心。于素珍知道了他要辞职的实情,也慌忙找到彭校长,说他接到一个女老师的来信,一心要去南方。这回彭校长可沉不住气了。
俩人来到壕沿上的树空里坐下,彭校长先掏出香烟,抽出一支要递给叶立秋,他没接,因为他轻易不吸烟。彭校长自己收回去叼在嘴上,划着火柴,躲着风向,双手捂着火苗把烟点燃。
“立秋啊,你没得到编制,我心里也不得劲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应该得到的,这里边的事儿我不说你也能想明白,你不是那种笨人。这事儿我也有责任,要是我紧盯着点儿,怎么的都能给你一个。不过你放心,我就是头拱地,把中心校作翻了天也得帮你要回来一个。”
叶立秋偏过脸来目光疑虑地看彭校长。
“你不用这么看我,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这点儿事还能难住我?”彭校长很吸了两口香烟,吸长的烟灰一弯掉在地上。“你说你就这么走了,撇下这么多可怜的学生不说,你媳妇呢?她都有身孕了,一个女人在家里拖个孩子,跟守寡似的,多不易呀!你娶了人家就得对人家负责吧。你想叫她跟你一块儿去南方,她为啥死活不同意?你太不了解女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心思,你别多心,我是说你以前的事儿,我都听人说过,别说是你媳妇,这事儿要是搁到我头上,我也不干呐。她能不担心吗?她巴不得让你离那个叫、叫白兰是吧?让你离她越远越好。咱把话再说回来,就是你能去上,你保证能干长吗?别看他们现在拿着高工资,私人开的学校还有准吗?万一啥时候开不下去了,或者说句难听话,你哪一天叫人家给辞退了,你咋办?再回到这儿来还有你的位置了吗?咱们这个学校是有国家财政资助的,国家的粮仓到啥时候都是最大的,绝不会叫你端空饭碗子。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上级对教育工作越来越重视,连中央都专门开会研究教育工作了。民办老师的职位会越来越稳定,国家一定不会卸磨杀驴,肯定亏待不了民办老师。”
彭校长扔掉手里已经熄灭的烟头,又划火点着一支。“我说了这么多,没啥好瞒你的。眼看就要中考了,正赶在裉劲儿上,”他像是被大口吸进的烟呛着了,连着咳嗽了几声。“我是为学校工作着想不假,可也是为你家你媳妇着想,为你的前景着想。你一直不吭声,不知道你是咋想的。编制的事你放心,没有弯弯肚子吞不下镰刀头,办不到的事儿我也不能说,坑了你,我有啥好处?”
“谢谢彭校长,当领导的要是都像你这样一心为学生着想就好了,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叶立秋依旧满面愁云。
彭校长听了,脸上的肌肉抽搐两下。“我都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风雨没经历过?你听我的没错,看前景得看大气候,几个瘪犊子捣鬼坏不了年成,我有办法治他们。你要不信我的,我先把话撂这儿,有你后悔的那一天。行了,我话都说到家了,是走是留,你自己掂量,反正编制的事肯定没问题。”
叶立秋本来想再对他说,自己长久以来就有要出去闯的心愿;听出他话语急躁,情绪要不对劲儿,叶立秋感觉没法再开口了。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彭校长捻灭手里还没抽完的半截香烟,顿了好几次嗓子,像是嗓子发紧一样。
学生的真切乞求,妻子的强烈反对,校长的极力挽留,像一块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在办公室的这一整天里,于素珍始终阴着脸不和他说话,他的心里愈发感觉压抑。下了班,他先是磨磨蹭蹭地不走,后来又一个人不由自主地去了龙泉泡,孤独地站在清凉的水边。小鸟找不到伴侣的叫声听来异常凄切。到底是去是留,他一直反复下不了决心,一想到于素珍肚子里的孩子,他更是揪心。他在水边坐到夕阳西下。眼前的水面沉静得像凝结了一样,没有一丝活气。在激荡冲击的痛苦思考中,他想起了他的学生们。那个最先急得流泪的女生是班里学习最好的,他的去留很可能牵扯到她的升学问题,所以她才紧张得控制不住自己。她哀求的眼神总是一次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他终于想累了,转身从旁边的柳树上狠狠折下一段枝条,伸手从怀里掏出白兰的来信,闭上双眼,把它深深地扎进了水边的淤泥里。那一刻,白兰的笑脸一下子明晰地浮现在水面上,并很快地放大。他的眼里倏然涌出泪水。他感觉那根树枝犹如扎在他的心上,一阵阵刺痛。
回到家里,于素珍还在心焦火燎地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她一边往桌子上端饭一边没好气地问:“这么晚才回来,干啥去了?都快急死人了。”
“哦,我去麦地了,看看麦子长啥样了。”
听到这话,她脸上有了笑意,但嘴上却说:“看你一整天蔫头耷拉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去投河了呢。”
“你说的咋这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