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在家吗?把爹妈都急成这样了,还挑呢!看我咋收拾他。”来人一跨过里屋门槛就上身瑟缩着径直爬上炕头,然后转身盘腿打坐,解开缠裹在头上和脖子上的蓝花格子围巾。“还不快给三姑倒点开水来,他妈的,这天儿冷的。”她嘴里嘶呵着又说,“为了你,大老远的,快冻死我了。”
叶立秋赶紧放下书起身,拉过地桌上的暖水瓶往碗里倒开水。
“算你小子有福气,赶上个这么好的姑娘,要是再挑,这辈子就别娶媳妇了!”三姑搓着手指头。“小子,还不快把火盆给我拉过来,真没眼力健儿。”
叶立秋笑着端过热水来:“三姑,别急呀,等我忙过来的。”
他递过开水,又俩手抠着火盆的两个泥耳朵把它挪到三姑面前。三姑看着火盆笑道:“这还像我大侄子。要是不会来事儿,谁给媳妇啊?”
他母亲闻声手提着旱烟口袋进了西屋,偏腿坐到三姑旁边。姑嫂相见免不了要热情地嘘寒问暖一番。
“大老远的,咋就你一个人呢?他三姑夫没赶车来吗?”叶母说着敞开了旱烟口袋。
“来了,把我送到北线道,就拐到你们后屯大姑娘家去了。”
“这天多冷啊!快冻坏了吧?”
“你寻思呢?要不是为了你们家的小崽子,我才不出来遭这份儿罪呢。我哥呢?”
“谁知道他干啥去了。”
三姑四十四岁,棉袄外边套着偏襟蓝华达呢布衫,从领口一直斜到右边腋下,系着用紫色布条打成中国结的自制扣子,像一道道横锔子,前胸平得几乎看不出里面;她怀里斜插着紫色长杆的旱烟袋,人精瘦,薄嘴片,说话嘎嘣脆,句句叨理;眼神儿自不必说,比相面的都毒,对方一张嘴,她几乎就能猜透想要说啥。
听出是来提亲的,他并不紧张。这种事都有过好几次了,他已经习惯了。
“她什么文化程度?”他问三姑。
“文化程度?是问她念几年书吧,不比你差。你念多少年,孩子?”
“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两年,念了十年。”叶立秋算计着说。
“她也是十年。我们江西那嘎嗒跟你们江东一样,都是一个国家的,学校也一点儿不差啥。”
“她多高?一米几?”
“多高……他妈的,你问的这么细,我还能给你量去?你多高?”
“一米七四。”
“不比你矮。我看得有五尺高,少说也有一米七。”
叶立秋笑了,他听出三姑说话有点捋杆爬。三姑平日做活用尺量布,只懂尺寸,不懂什么是米和厘米。她说的一米七显然是打量着他的身高编出来的。
三姑眼神儿偏了一下,然后又坚定地说:“小子,你他妈的笑啥我都知道。人家姑娘那个头,那腰身,长得那个缕挂,配你小子,啥挑的都没有。”
“她叫啥名?”
“赵雅洁。”
赵雅洁,这名字起的不俗。他心中暗想。
他母亲殷勤地往三姑的烟袋锅子里填满了旱烟,把绿色的玛瑙烟袋嘴朝三姑伸过去。三姑接过去叼在嘴上,把黄铜烟袋锅插到火盆里,拨露开灰下的亮火,吧嗒两口吸着了烟。三姑的紫色烟袋杆长度少说也有半米。
“小子,你咋不问问她长啥样呢?”
他左手摸着脖颈子,憨笑着说:“你们那边达斡尔人多。她长得像达斡尔人吗?”
“你喜欢达斡尔姑娘!达斡尔姑娘确实漂亮,一个个白胖白胖的。可是话说回来,她们的生活习惯可跟汉人不一样啊!我说的这个姑娘,长得一点儿不比她们差,可俊了,双眼皮儿,水灵得比那画上画的都耐看。你小子要是能把她娶回家,那是你这辈子的造化。进了咱老叶家门儿,她可是一等一的媳妇。”
叶立秋又笑了。这回三姑捋错了,他想找的就是汉族姑娘。
精明的三姑这回真叫他给笑迷糊了,她哄劝道:“还是汉族姑娘好,你能吃得惯那个牛羊肉啊?膻哄哄的。”
难怪三姑介绍十对几乎成九双,她不光能说会说,还特别爱揣摩人的心思。叶立秋暗自服气。
“鱼找鱼,虾找虾,青蛙看不上癞蛤蟆。三姑都懂,你放心,三姑糊弄谁也不能糊弄你。”三姑看一眼身边的叶母。“这是我亲嫂子,你是我亲侄子,我能跟你们瞪眼儿编瞎话吗?是不是?三姑说话办事儿,从来都丁是丁卯是卯,怎么说也不能叫人戳脊梁骨。”
三姑把左手伸出去搭到黄泥火盆沿上烤着取暖,右手擎着长烟袋杆,吧嗒吧嗒吸了两口旱烟,一努嘴“吱”朝火盆里溅出一线口水。火盆里嗞啦一声冒起一个灰泡。“人家那姑娘不光长得谁见了谁稀罕,说话唠嗑儿也呱呱的,啥时候都有大识小的,见着我一口一个三姑,可亲热了,那才会来事儿呢……”
三姑说起来没完。叶立秋脑子里想的还是她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