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校长一大早从村民家雇来四匹马和配套的石头磙子,接长头匹马的缰绳牵在左手里,右手摇起编成麻花状的竹鞭子,嘴里吆喝着甩得鞭稍子啪啪山响。四匹马在铺成大片圆形的豆枝上,仰起头画着圈地欢跑起来。石头磙子碾压过的豆枝上飘出一溜白烟。白兰没见过农村人打场,站在场边上笑着看个没够。有匹马跑着跑着高高地撅起了尾巴根子,白兰正好奇,见那匹马边跑边开始往豆枝上拉粪蛋子,她一咧嘴,做个怪脸扭身走了。
到下午扬完场,看着一袋袋大豆入库,金老师高兴的不得了。他从一个还没扎口的麻袋里抓起一把豆子,仔细地扒拉着看。瞧他那个喜滋滋的样子,好像这些黄灿灿、饱满圆滚的大豆都是属于他的。为庆祝这个小收成,也为犒劳这些为割豆子,拉豆子,打场,扬场,一连忙了几天的老师们,金老师在场上向大家宣布:
“今天大伙就不要回家去吃了,由学校来安排晚饭。”
村长被教师们一心为公的劳动精神感动了,又听说那个城里来的女教师,一个那么爱干净的姑娘,虽然奇特地戴了个大白口罩,还兜头蒙面地包上条红色大纱巾,却也跟着在尘雾中忙来忙去。农村人打场,灰尘弥漫飞扬,连鼻孔带耳朵眼儿,哪儿都别想干净。瞧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着实不容易;另外再过几天就到中秋节了,教师们自家的豆子还都长在地里,有的已经干得炸了豆荚,为学校,他们可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知道学校要给老师们安排晚饭,他对村上的伙夫老迟说:“学校不比村上,能整出啥好吃的?给他们买五斤猪肉,七斤粉条,再去龙泉泡捞四条大鱼,小菜你看着买,都稀烂贱的,看他们一个个跟馋猫似的。”他还让老迟把村上的武汉大米给教师们送来一盆。可别小看了这盆大米,那在当时东北农家的餐桌上可是少见的稀罕物。
在金老师的组织下,大家一起动手,刮鱼鳞、切肉、摘菜、生火、捞饭,一个个连说带笑忙得别提多快活。
快做好饭的时候,心怀感激之情的何校长派左林老师去了村办公室,他想把村干部们请来一同聚餐,结果村干部们一个都没来。很显然,对这顿饭,常在村上吃喝的村官们跟本就没拿它当回事。
饭菜齐备,碗筷上桌,大家相互谦让着围坐下来。心情极好的金老师,破例从他那个总锁着黑锁头的黄卷柜里拿出一瓶人称“老头儿蒙”的高粱酒。这是一种度数很高的烈性白酒,瓶外的商标图案印着一个大大的鲜红的高粱穗子,据说上年纪的老头儿喝了它就会晕头转向,连老伴儿都不认得。别看就一瓶,这可是金老师专为接待中心校领导特备的。
有水杯的使水杯,没水杯的用碗,金老师攥着酒瓶子亲自为大家倒酒。见酒比见老婆都亲的葛向阳在金老师给他倒酒的时候,直起脑袋朝前勾着脖子,两眼盯向自己的小碗,脸上的麻子似乎比平时更明显了。金老师看出了他的意思,格外给他多倒一点,还宽容地笑一笑。吴主任看到自己碗里的酒没有葛向阳的多,他垂着眼皮,神色不悦;瞥见何校长碗里的酒好像还不如他的多,他的表情又恢复常态,转过脸和身边的杨飞岳闲聊去了。
“怪呀,这酒……喝一口,咋水了吧唧的?”嘴急的葛向阳眼睛紧盯着他碗里的酒说。
“怎么回事?这酒不对味儿啊!”郑敬仁也嚷嚷起来。“成是供销社的人,把喝剩的酒兑了水,又卖给学校了吧。”
“我尝尝。”金老师拿起何校长的酒碗品一口。“奇怪,这酒往常挺好喝的?”他放下碗,左手扶着老花镜,对着右手里的酒瓶子细看,然后生气地说:“这一定不是正经人干的!”
坐在叶立秋身边的左林看一眼对面的郑敬仁,他想笑,却又赶紧端起碗,低下头装成品酒的样子,结果他呛着了,连连咳嗽着忙把脸扭向一边。
“这酒不能喝了,快,年轻人腿勤,谁去供销社再买一瓶?”金老师说。
“我去。”郑敬仁抢先站起来。
“看准了啊,要好酒。”金老师很快又补上一句,“再多买一瓶,买两瓶!”
这位去卖酒的郑老师是三年前刚接了父亲班的公办教师。他一米的个头,相貌很帅气,是那种外表极易讨女人喜欢的男人,年龄比叶立秋大四五岁的样子。平日里,他习惯于为自己具有公办教师的高档次身份而自豪。今天他表现出了少有的积极性,这让金老师很欣慰。
换了新买的酒,而且还比先前多出一瓶,大家喝得很开心。
不喝酒的李彩凤吃着饭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放下碗对金老师说:“金老师,没想到你还会割豆子,都这么大岁数了一点儿也不比我们慢。”
“这事大伙儿可就不知道了,”何校长接过话来,“金老师年轻时割豆子可快了,连打头的都落在他后面,是有名的‘飞刀手’,而且他割起豆子从不停下来磨刀,二三里地的长垄一气割到头。”
何校长的话让大家很惊讶,因为没人能从金老师那年老羸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