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蒙一脸茫然,眼前这情况是……堂堂赵推官被一个小吏给威胁了?
这廉主簿又是何许人也,威风竟那么大?
赵推官坐在太师椅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绷在那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忽然起身离开大堂,朝后面走去。
大堂上的所有人,以及堂外的百姓全都惊呆了。
凌蒙只感到不可思议,这赵推官的行为……是退缩的意思吗?
王司吏推开身边的两个皂役,整了整身上的吏员衫,双手反在身后,仰首挺胸,得意的表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
青阳县衙的大堂后面,便是二堂,是知县预审案件以及小憩休息的地方。
赵推官回到二堂,刚在椅子上坐下,又立马站起来,在堂中走来走去,胸口不停地起伏,郁气难平。
眼睛扫过桌上,看见正好有一本诗集,是自己最喜爱的那本。
赵推官拿起诗集,翻到自己最常看的那一页,上面一首诗:
读律看书四十年,
乌纱头上有青天,
男儿欲画凌烟阁,
第一功名不爱钱。
这诗由嘉靖年间名臣杨继盛所作,赵推官甚为喜爱,还在下面提了自己的姓名——赵世显,用以激励自己。
当然,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赵推官为官多年,浸淫官场,随波逐流,当年的志向也已经消磨殆尽了。
这“不爱钱”三个字,他早就做不到了。
官场惯例,谁都不能免俗,赵推官也一样,该拿的钱他不客气,不该拿的则绝不伸手。
赵推官对自己的评价是“庸官”,不管怎样,总好过贪官。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被廉主簿拿住了把柄。
这也是赵推官自评为庸官的原因之一,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贪官的本事。
好在廉主簿并不是要为难他,这只是一种争权的手段罢了。
赵推官本来就是临时代理的,又不是常任,便也不以为意,索性将县中事务都交给廉主簿。
反正自己待不了几天就要走的,只管纵情诗酒罢了。
可眼下,赵推官有些为难了。
那王司吏确实是廉主簿的爱将,打狗看主人,没有廉主簿的同意,赵推官还真不敢动。
但他总不能明知有冤,却不管吧。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赵推官虽说做不到“造福一方”,但也不想害民虐民。
在二堂中踟蹰了半天,赵推官神色一凛,做了决定,抬腿向门外走去。
出了二堂,后面便是宅门,宅门内是知县办公的知县衙以及生活之所。
在知县衙的西北角,有主簿衙,是主簿办公之所。
赵推官直奔主簿衙,便看到廉主簿在伏案练字。
走近一看,上面是“清风徐来”四个字。
廉主簿抬头看见他,笑着问道:“赵兄,案子审完了?”
赵推官叹了口气,将案情转述了一番,气愤道:“这王司吏串通何某公然作伪,又当堂藐视本官。廉兄,你说对这种贼蠹该要如何处置?”
廉主簿一笑,拉着他坐下,附和道:“这贼蠹当然要重重处置一番。不如,就罚他一年的工食银,并让他摆酒向赵兄赔罪。”
“什么?”赵推官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仅仅罚几两银子,赔个罪就完了?
廉主簿见他脸色难看,又安抚道:“赵兄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我自会处置他让赵兄满意。”
赵推官颓然一叹,悻悻地说道:“我折了面子也就罢了,这且不提。王司吏与何某狼狈为奸,公然作伪,触犯国法。这个可不是廉兄的私情所能包庇的。”
廉主簿呵呵一笑道:“王司吏这么做也不完全是为私,也是有些许公心的。”
赵推官听不懂了,茫然地看着他。
廉主簿解释道:“昨夜满城散布的那份揭帖你也看过了,上面说是你我这些官员为了把持县政,鱼肉百姓,故而设计陷害新任知县。若此时为他翻案,岂不就坐实了这谣言?”
赵推官恍然大悟,这还真是不得不虑。
“但……也不能因此而造出冤案吧?”赵推官皱眉道。
廉主簿笑道:“这冤案本也不是你我捏造的。再则,我等也不是不肯为他翻案,只是出于谨慎,需要细细查访一番嘛。怎么也要查三五个月,到那时,百姓早已忘了那谣言,而上官又能看到我等办事仔细,查案用心。岂不两全其美?”
赵推官被他说得有所意动,但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廉主簿见他还有疑虑,又故作无意地提醒了一句:“赵兄的任期就快到了,若是受那谣言所误,影响了赵兄的考绩,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
赵推官垂头丧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