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搜证方式恐怕没有比这更难看的了。
可天底下的事似乎也有这么一个规律:越实用的东西,往往越不中看。
所以从凌乱的足迹和气味里,初新又发现了许多东西,但是大部分都是奇怪而无用的线索。比如在他探查过的六处抛尸点,有三处被狗撒过尿,其中一处尿骚味特别重;又比如有四处地方的灌木异常茂盛,其中一处灌木底下还有一道又长又整齐的血印。
此二者又恰巧在同一个地方。
这本是两桩毫不相干的事情,但气味在初新的鼻子里打了一架之后,仿佛灵光乍现,他满意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走后,又有两个围观者上前,用同样的姿势嗅了嗅味道,然后纷纷跳起来骂初新是个疯子。
深夜的面摊,旁边坐着个驼背眼花的老人。
初新在吃面,面并不好吃,又粗又硬。
无论是谁驼背眼花,都很难做出又细又筋道的面来。
可初新却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已经饿了六天六夜,眼前的面像是皇宫里的珍馐。
既然不好吃,又没得选,不如装作好吃的样子,反而能让自己的心情变好,尤其又是面对一个垂暮的老人,吃得越香,或许老人在这个夜晚就会更开心一些。
这是初新的想法。
骗自己总是不需要什么代价的。
吃完了面,连汤都喝下,筷子往桌上一敲,他开始闭着眼睛冥想。
三天,穆虎给他的时间只有三天。虽然知道剩下两个嫌疑人长什么样子,他还是想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地捋一遍。
既然他能被冤枉,另外两人自然也可以被冤枉,仅凭曾出现在案发的地点,拿着刀剑就断定一个人有罪,岂非太草率了一些。
从动机开始,初新就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要割脑袋呢?
很久以前的战国,有位知名刺客叫荆轲,割了樊於期的脑袋去取信秦王,用以达成刺杀的目的;游牧部落的征伐,往往通过割下敌人的头颅来彰显自己的战功;犯了大错的罪犯,斩首可以保证死亡的确切,也能以此震慑死刑的看客。
这三者都不像是答案。
他左手拈起左边的筷子,右手两指夹起右边的筷子,漫不经心地在空中画圈。
筷子突然落地了,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脑海涌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那晚那个女人的那张面具,是用人皮做的,而那些头颅,正是因为上面的脸皮才不翼而飞的。
扔下钱之后,初新就飞快地跑开了,跑回了昨晚来到的那间小院落。他的脚步依然很轻,像是黑夜的声音,心脏却跳得很快,因为他似乎已经接近真相了。
熟练地翻上屋顶,再轻巧地落在地上,对任何剑客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门,拿到那张面具,再将那女人抓住,或许就需要一点技巧了。
初新不是大盗,可能连小偷都算不上,但是他会一些开锁的技巧,看似随意的一拨弄,门闩就被移去,门缓缓开了。
房间很小,空间利用得却很充分,连地上也堆着许多件衣服,初新很难落脚。联想起敏的房间,他心里嘀咕,或许独身女子的房间都是这样,她们刚好能自由走动,却不容第二个人,尤其是男人充分伸展。
艰难地挪步至梳妆台前,他很快就找见了那张面具,旁边还放着两张其他样式的,作为线索的微弱味道就是从这三张面具中散发出来的。其中一张面具连着头发,不是一两根发丝,而是整一块后脑勺的头皮。
初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抬起头,望见了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在微弱的月光下,他双眼微睁,皮肤光亮惨白,看起来也像戴着一张面具。
一张人皮面具。
突然,镜子里出现了一样让初新更加恐惧的东西,他的喉咙处,不知不觉架了一柄锋利的刀,紧跟着,他身旁有了毒蛇吐信般的呼吸声,一条温软的手臂也蛇似地盘在他的左肩。
他从未感到如此紧张过。
“你不知道闯进女孩子的房间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吗?”话语从脑后传来,带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闻到香味,初新冷静多了,他总能找到让自己镇定的办法,只要有一丁点儿的机会,他便不会轻易错失。
既然这刀没有直接划过他的脖子,他就断定自己有周旋的余地。
“要是不敢闯,世界上有许多美妙的瞬间就不会发生了。”这句话只有无赖才会说,就好像一个犯了错的流氓管自己叫作勇敢的开拓者一样。
初新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要让自己的神经松弛下来,把压力转嫁给对手。
当然,他也不能说得太过分,以免这把刀直接割破自己的喉管。
“是谁让你来这里的?”初新没有猜错,他现在的性命就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