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高家军举杯庆祝时,唯有他面无表情地度过了今夜。
“巫女?圣女?究竟何方神圣……”
宇文轩在高家军中是彻底的外来者,就像他生于王族却是庶出,从未被真正认可过一样。为此,他被指派做的都尽是些抛头露面,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某种程度上,他早已习惯被冷落。
传说龙生九子,各有所长。大周王上为向黎民百姓证明自己身上有“真龙”附体,总共也诞下九子。
这第九子,正是宇文轩。
然而第九子似乎生来愚钝,五岁了才刚学会说话。
就在五岁这一年,宇文轩的庶母去世,他像个傻子似的站在灵柩前三天三夜,然后终于在众人面前说出生平第一句话。
——我饿了。
各位兄长皆是人中龙凤,怎料会有一个如此痴傻的第九子在此?
据说大周王上迟迟不愿效仿高欢称帝,原因便是唯恐遭到传说的反噬。
所谓第九子,也更像是个耻辱般被隐藏在深宫内许久。
这些年来在宫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只有宇文轩自己清楚,就算他想要倾诉,也不会有任何一个陌生人愿意知晓:痴傻之人该如何变成君主麾下的首席使臣?
“我好像知道,为何白凤会这么特别了。”
桌上残烛微微点亮,侍卫朱钿正要替还在熬夜阅览文书的宇文轩更换灯芯,他问道:“小人不清楚,为何公子会对那小子如此感兴趣,自北镇一别后,公子便一直念念不忘。”
宇文轩自在地笑道:“大钿,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公子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一声稍显亲昵的“大钿”之后,朱钿缩起庞大的身躯坐在宇文轩身边:“那日你母亲病逝,我们这些下人眼看着都要被遣散回老家,运气好的可以被其他王子看中留在京城,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回去过上没有着落、没有未来的日子。”
宇文轩看着对方,严肃地说道:“当时,你被大哥和二哥看中,本可以跟着他们谋求一官半职,下半辈子都不用为生活忧愁,为何最后会愿意留在我身边?”
“因为……”朱钿哽咽了。
——我要保护家族,保护人民。
——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额?!”朱钿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宇文轩。
——小子,放开我!你到底在干什么,饭还没吃饱是吗?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哈,谁要你保护?”朱钿善意地取笑道。
宇文轩回道:“我会成为母亲口中的那种人,保护家族,保护人民,让大家不会像母亲一样受欺负。”
这番穿越时空般的对话,让二人神游许久,宇文轩率先回过神来,拍拍朱钿的肩膀,说:“我做到了吗?大钿,我有在保护家族、保护人民吧?”
“公子……”朱钿悲戚着脸,露出与身材完全不符的温柔神色,打趣道:“那时候,你还是边哭边讲的这句话。”
宇文轩道:“告诉我,这些年我没有让你失望吧,大钿?”
“说实话吗?”朱钿看着他,问道。
宇文轩点点头。
“公子,你的进步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朱钿如是答道:“从一个说话都说不清楚的人,变成一个可以在众人面前施展雄辩的儒者,最后还成功在王上面前赢回尊重……公子,你对得起任何人,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不够,还远远不够。”宇文轩难过地摇了摇头:“我发现心中一直欠缺的东西,在白凤身上看见了。”
“何物?”朱钿道。
“无法用言语诉说,只能看见、只能感觉。”宇文轩忽然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走来走去:“那个女人、还有白凤……”
朱钿自作聪明地说:“公子,莫非是在说‘禅’?曾听过一位高僧授业,他口中的‘禅’就是无法用言语诉说的东西。”
“不,或许很接近,但那种感觉不是‘禅’,而是更加单纯、更加简单的东西。”宇文轩继续神神叨叨:“等到了我们大周的驻地,大钿,请你务必探清楚慕容嫣和白凤的底细,就从他们身边的人下手,比如那个小跟班。”
“此等能人,何不归我大周所有?”宇文轩续道。
朱钿起身应承,拱手退下。
翌日一早,高家军拔营启程。
白凤昨夜擒拿的小头目坦言称,北镇联军统帅黄一笑贼性不改,纵容士兵打劫商客、抢掠牧民,美其名曰“劫富济贫”。
而被白凤率领百人轻松击破的小股力量,不过是一支流窜在附近的前锋部队,因为军饷迟迟不发,故而扔掉军旗变成强盗,打劫了一个商队。
但是实际上大家都清楚,黄一笑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亲卫,他本身就是被御夷赵家扶持起来的“傀儡将军”,是以打家劫舍,大都不是正规军所为。
这种一半痞子、一半疯子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