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年前白凤与慕容嫣北上时,气氛从没有这样凝重过,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心里也总会抱有“天无绝人之路”的侥幸。
——大不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一年后他们再度北上,可是从征途开始的那一刻好像就能感觉到,赢下这场战争或许可以利用许多策略,而成为救国英雄,彻底摆脱从前的生活或许也不算幻想。
——但是,那场关于白凤与慕容嫣自己的战争可能永远不会结束。
因为来时的路通往牢笼,前路扑朔迷离,只要他们胆敢后退一步,结局将会是万劫不复。
正如面前那如树杈般分支繁复的林间小径,有很多条路都可以到达终点,途中风景变化无常,但是回头看看来时的路,道旁、四周,注定遍布尸骸。
所谓战争,对于亲历者而言,就是战友背负着死去战友的梦想,儿子背负着父亲的梦想,大将军背负着士兵们的梦想……
没有觉悟的人,是决计走不下去的。
作为军中为数不多的女眷,慕容嫣自从改道渡过渭水后便再没乘坐马车。由于要隐匿行军,马车在渡河之前就已经被拆解,沉入河中。随后,慕容嫣在一位随行女子的照顾下一直骑着马跟随高家军。
她身形纤瘦,即便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罩纱,如同比丘尼般把身体和皮肤都遮掩起来,但依然藏不住如柳叶般孱弱的身体。
远远望去,生怕她被突然失控的马匹扔到地上,不过很奇妙的是,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马儿没有欺负慕容嫣过于瘦小,反倒是有些温顺得不大像战马了,实际上不仅仅是马儿,只要是曾经呆在她身边一起行军的士兵,不管任何人,他们都会有一瞬间失而复得的“顿悟”。
兴许是慕容嫣的长相让老一辈高家军士兵想起了家乡的姑娘,兴许是慕容嫣本身的神秘气质就有一种类似比丘尼的睿智。总而言之,她的行为举止很容易让人忘记她作为高家军副将白凤之妻的身份。
她懂医术,不止一次亲自为水土不服的士兵诊病,在她的营帐里,总会传来一股奇异的芬芳,据称是焚烧蓍草的香气。
在上古传说中,蓍草是巫师占卜所用的仙草。
于是乎,一则有意无意的“谣言”在高家军中不胫而走,谣言道:慕容嫣是通晓占卜之术的巫女,高家军的在行军前无不经过她的占卜再做打算,其中自然包括高家军第一次改道渡过渭水时,正是巫女的神机妙算让高家军躲过了侦查。
对待巫女,有人害怕、有人尊重,不过慕容嫣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没有因此发生任何改变,无论是谁,在她面前都一视同仁。
同时,她也没有故意在众人眼前施展所谓的“奇迹”以获得更加崇高的地位。
在军营里,与慕容嫣最亲近的人不是白凤,而是那位一直伺候她左右的随行女子,她个子比慕容嫣更加矮小,人称“阿珂”,懂剑术、会读书,寡言少语但并不冒犯,看着像是贵族家的孩子。
她们出入成双,基本上走到哪里都在一起。
苦闷的行军对于普通贵族小姐来说是堪比流放的酷刑,然而阿珂似乎对这样的生活并不陌生,她时常表现出不逊色于慕容嫣的从容,在旁人看来,也许会认为她得到了“巫女的庇护”吧。
隐秘行军过了第十天,距离宇文氏军队驻扎所在地还剩下不到一百里,众将士摩拳擦掌,纷纷开始穿上铠甲,整装待发。
宇文轩对于高家军这样的不信任有些不悦,煞有介事地在各位军官面前质问高昂,说:“行军之时你们轻装上阵,怎到了会师之时却要着铠出行?你们可以不相信我宇文轩,可是大周王上岂是那等言而无信之徒!”
“此地已然非常接近北镇的势力范围,我军谨慎起见,有何不可?”高昂挑衅地回道:“宇文公子不懂行军之道,我不怪你,我们现在走在别人的地盘上,不仅不知道他们的兵力如何排布、数量多少,而且连地形都不熟悉。”
宇文轩无奈退下。
白凤看他要走,不忘讥嘲一句:“当然,我承认我们确实有在提防大周军队临时改变主意。”
众人听后,不自觉都窃笑起来。
少顷,有小厮带来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他自称是一个商队的头领,在南下时不幸遭遇北镇军队打劫适才沦落至此。
“虽然我现在身无一物,不过,我有一样东西各位大人一定感兴趣!”商队头领双眼闪着金光,续道:“北镇西面一带的地形图!这段路我走了大半辈子,我亲手绘制的地形图,绝对会让高家军一往无前!求求各位大人,救救我的手下和货物吧!”
诸君听罢,皆不以为然。
白凤与高昂耳语罢,又道:“我如何相信你并不是北镇细作?”
商队头领与白凤相看无言,不予回答。
“蒙上眼睛,送出去十里外再放走他。”白凤话音刚落,慕容嫣便不约而同地感到营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