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二章  皇子河水向东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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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还没进家门,守喜已经坐上了“大黄河”。县里的工作可不敢耽误,这几年正是好时光,一月挣得钱比在地里一季儿挣得还多。这个秋天,锦程并未感觉到累,虽说守喜多年没傍地边儿,谈不上是庄稼能手,但是有个男人在地里给自己帮帮手可以省下不少力气嘞,锦程感到满足。之前的几年,娃儿还小,拔个草也不得安生,背一个抱着一个。这种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还算个啥呢?儿子长大了,放在地头让自己玩耍,饿了篮子里放着几根面托油条,儿子还算听话,玩累了就躺在小毯子上睡觉。知足常乐,是锦程从他爹那学来了经验。接下来的活她一个人能干的动,翻晒花生,太阳出来摊开,太阳落下时拢在一起。直到花生摸起来没有水分,再拿起来在耳边晃一晃,如果能晃动了,花生里边呼啦呼响就说明该入仓了。这些活儿儿子也能帮得上忙,稚嫩的小脚趟得有模有样。

到了傍晚,锦程满意地看着拢好的花生,白花花地躺在地上,约莫着再有一天的功夫就能装袋子进仓,正如广播里说的那样——日子越过越红火。之前一瓶子油能吃上一年嘞,这么多花生能吃上多少年呀,以后炒菜可以多放点油嘞。正在锦程对未来生活充满向往时,从院门外冲进来几个人。“你是赵锦程吧?”说话的是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约莫着有四五十岁,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年纪稍微小点的男人,这么多男人冲进院子,着实把锦程吓了一跳。她吃惊地问:“你们干嘛?”。“我们是镇计生队的,你该结扎了”大胡子说完就向后挥了挥手。几个青年跳过来就要拽锦程。看到这样场景,儿子放声大哭。锦程明白了来人的用意,冷静地说“别吓着孩子,俺把孩子带走”

“带孩子咋……?”大胡子身后的“地包天”囔囔着鼻子说。

“去镇上咋着也得路过东头吧,俺把孩子放在俺娘家”锦程挣脱开青年的束缚领着儿子进了屋。简单收拾了一下,锦程抱着女儿领着儿子跟在“计生办”后边走着。一般情况下,按照常理,生过孩子后半年内去结扎就行,出现晚上到家里来抓人的情况原因只有一个——有人告并且说了超了期。至于谁告她,现在去思索个这也没有过多的意思,锦程心想。

九十年代的计生政策“晚婚晚育,少生优生”“只生一个好”宣传标语铺天盖地。守喜正是响应了国家的号召,到了三十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按照老人们的说法,到孙子那一辈正好跟人家差一代人。守喜这一代人,正面临着计生工作的风云变幻。很多头一胎是女儿的家庭在女儿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做足了准备,他们知道接下来即将上演——逃亡之路,农村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几千年积淀下来重男轻女的思想,并成一条线——无论如何得要个男孩。很多没有躲好的母亲被“计生队”抓住送到镇上流了产。回来的时候,房屋也被在“猫鼠斗”的过程中坍塌了。如果从这里算的话我们的锦程是幸运的,在东躲西藏中生下了女儿。在女儿落地的那一瞬间,一年的压力、苦闷都随着女儿的哭声消散在空气中。

生活正是这样,社会的每次大的变革都会创造或者失去一些东西,这是哲学家或者社会学家去研究的事情,作为老百姓没有那么多的高度,他们只关注自己的得与失。

在对社会的懵懂认识和对人生的思考中,锦程被揪着送到了一间病房。病房里挤满了人,里边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锦程被门口的人推着后背硬塞进屋子。肉与肉的碰撞中产生了一种反作用力。锦程死死地贴在门上,双腿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泥潭,动弹不得。一间房里约莫挤着有四五十人,年龄不差上下,二三十岁。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焦虑的神情。呆滞的眼睛瞪着咯咯吱吱响的门,她们知道,门开了,她们当中的一个将要被带到对面的屋里划开肚皮。

“求求恁了,让俺再生一个,俺还冇个小子嘞,不能绝了后呀”门外传来男人的祈求声。

看门男人无动于衷,似乎看惯了在外等待的这些男人们的伎俩。屋内,女人似乎听到了男人的求情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哭泣的是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妇女,看样子应该有四十岁,这个年龄应该有几个孩子了,只是少个“棒子”。在这样的环境中,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同情别人,他们都一样的命运。

赵锦程从病房出来已经下午三四点,脸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浸透,麻药劲儿早已经过去,她感到天旋地转。从出病房门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凉透了,从门口拥挤的男人们找寻不到他的身影。算了,也许他太忙了,锦程心想。她从挤在门前等待自己女人出来的男人中间挤出一条路。她捂着肚子一步挨着一步跨上自行车,想要去蹬,腿怎么也够不着脚蹬,她慢慢地将自行车倾斜,将腿放下来,又将脚蹬推到最高处,咬着牙往前一用劲儿,车子歪歪扭扭动起来。两条腿好像和那个刚刚缝合的刀口连接着,每一脚踩下去伤口都像是要裂开。一路上,汗水淋湿了整个车子。

捎信的人回来说,守喜在那忙呢,这点小手术,用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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