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眼望发源于猫耳山流经灵渠,与千水万水汇成的湘江,嘘嘘完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拾起一枚已经风干的松塔,撕着,扯着,目光穿过风,穿过云,穿过高山与大河,又回到了那座镌刻于记忆深处,终生不可忘却的绿色军营。
……“范云,出列!”
“是!”
“……稍息,立正,齐步走。”
“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别像个老娘们一样,要让我感受到你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的新兵班长张军吼道。
范云一口气走到了墙根下。
前面已无路可走。
他只好停了下来。
“不准停,继续前进……”张军吼道。
军令如山倒。
范云“噌”的一下,上了墙。
“下来,谁让你上墙的……”
范云又下来了。
“入列。”
范云跑步入列。
其他十一个新兵蛋子们,看着他们班长气急败坏的模样,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
张军吼道:“没有路了……就原地踏步走,等待指挥员再次下达口令,明白吗?”
“明白!”十二名新兵蛋子的吼声震动了半个操场,十分宏亮……
松塔被范云撕得仅剩下几瓣了,他觉得自己的惆怅也快被撕碎了,包括——他的心。
他多么舍不得离开军营。
虽然,他早已见过自己的班长们在退伍的时候,那一个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登车前的瞬间,与战友们抱头痛哭,洒泪而别的景像。
虽然他也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分别。
只是迟早的事。
但是,当那首《驼铃》响起的时候,当他终于也登上返乡的车辆之时,他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扑簌簌而落。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范云目光深沉而忧郁,止不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猛然。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右手扶着一棵红松,用力的抠着。
硬生生抠下了一大块松皮。
随松皮而下的,还有西边的太阳。
远远的山峰,那黄昏陡峭的脸颊,正在张口呼喊,远方的孩子归来。
一道道袅袅炊烟次第升起,山坡下的小路上,牛羊在走,农夫在走,背书包的孩子蹦蹦跳跳地也在往家走。
夕阳。
走得最慢。
范云将翻山越岭的目光一点点从远处收回。
他用力一握,将那块松树皮握得粉碎,而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吁……”
他明白,时光的车轮绝不会倒退,所有的过去已是过去。
而自己终要抖擞起精神,大步向前,为了父母,为了自己,为了——生活。
范云走下山坡,打开邮袋检查了一下,票夹、笔,都在。
“明天要带一瓶水。”
“明天从徐家湾出发,然后再去毛坪,然后再绕到这个、那个村子去……这样就顺路多了。”
“明天出门,一定要带钱,切记,切记,今晚就装进口袋里,免得忘记……”
范云一边琢磨着。
一边骑上车。
回家。
第一天做事,什么都不熟悉,特别是那些需要本人签收的信件票据,每一份都要找到本人,有些,还需要去地里将人喊回来签收,这样就耗掉了范云大量的时间。
范云一边骑车往家里赶,一边对自己一天的工作,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业务不熟,效率慢,但工作质量很好,每一个村子的邮件投递都已经圆满完成。
他想了一阵,心里一阵轻松,不由自主,吹起了欢快的口哨:…日落西山红霞飞……吱吱吱吱吱吱吱……
此时的范云,还不知道自己,将在不远的将来,会偶遇一个叫做唐若的女孩子。
并。
立下非她不娶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