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二回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上)  五色长生录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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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斗见乱尘的俊脸上犹如结了一层寒霜,知他向来为情所累,这番话又是勾起他的心伤。南斗道:“往事如烟,尽已过去。这世间斗转,哪一件景、哪一个人,能得长久?所谓‘云在青天水在瓶’,没有过去,又岂有将来?”北斗微微一笑,道:“云在青天水在瓶,师兄,妙哉!”

乱尘心下也为这七字所动,回过神来时,只觉面上一片冰冷,原是那泪水受了体内的寒气所扰,竟是凝结成冰、挂在脸上,乱尘伸手轻轻揭了,说道:“乱尘此生既是受负而来,这般的苦楚伤痛,也是命中注定,谁也怪不得。”南斗道:“你不怨天地么?你亦不怨圣君么?”乱尘道:“怨有什么用?如今师姐也嫁了,寞影也死了,都已如轻烟。便是再有多大的灾厄,我将自己千刀万剐便是了。”南斗道:“舍己为人,是为大德。可你偏不能这般的死了,你须得去求。咱们道家总是讲无为而治,可这一次须得你全力而为。你若不为,那老天爷便要逼得你为。如若不然,事情又岂有自己勉励进取的转机?”乱尘心神一凛,说道:“恳请仙尊赐予宝训,弟子聆听谨记。”南斗道:“时至今日,我也不愿瞒你。这一次请你来,便是要你再生涉世之心,万不可避于常山上终老。”乱尘哑然失笑道:“仙尊要我怎么做?下山做那侯爷、还是将军?董卓都已死了,我对他不住,本不该活着,若不是寞影度命救我,我早与他一齐入得地狱了。”南斗摇头道:“董卓作恶无数,自然要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你却是不会。”乱尘道:“我当如何?”南斗叹道:“若你自顾求死,只会再尔入世,这世间烽火一日不息,你便要生生世世的受这天苦。”乱尘悲道:“用情一世,已是极苦。要我生生世世,还不若董卓的十八层地狱。”南斗叹道:“如此之苦,圣君当年早已知晓。他于天地间发下宏愿,故而天地才与了三界转圜的机会,不然天崩地裂、尘归尘、土归土,万物重回混沌,这千万年的光景俱成了湮灭……乱尘,话已是说到如此份上,你可懂了?”

乱尘只觉悲痛难当,张口欲哭却已是哭不出来,良久之后方是说道:“非是天地刑于我,乃是我自刑于天地。呵,以我一人之苦换万千人的不苦倒也欢喜。”他口说欢喜、面色却极是凄凉,南北斗竟尔无法接语。过了好一时,南斗才缓缓说道:“乱尘,祸福休咎,皆自心生。你喜也好、不喜也好,这一世的路、总要走得,这一世的妄,亦是不来不去、不增不减,总是难逃。”乱尘心中怆然,一阵清风扫过塔顶,吹落来一片竹叶,闲闲洒洒的在眼前悠转,乱尘伸手轻接住竹叶,说道:“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我自求出世,似在竹叶山海,可天偏要做这清风,飏空飞转,何刑至斯?”他又将手掌松了,看那竹叶缓缓被清飞卷起,在飘缈烟云间浮浮沉沉,不知何时方能落地。

这一时,普净自棋盘间坐起,双手合十道:“《楞严经》有云,心净则丹,心空即药。不著一物,是名心净,不留一物,是名心空。空见为空,空犹末空,空忘其空,斯名真空。乱尘,我与你师父不如你、全天下人也俱不如你,你怎得还是执迷不悟?”南斗道:“普净,他懂似不懂,你却是不懂似懂。这盘棋,你已下了八十余年,可是解了?”普净长叹道:“这局棋,我日思夜寐,已是手谈了无数局,若是可解,又何须等到今日?”南斗点头道:“偏执之心一日不去,别说解局,便是三五步内,便要困于其中。可惜,可惜!”他又问乱尘:“乱尘,三年前,玄武执明送你入缘梦圆中见那寞影,你可曾听他言及‘百年之约’一事?”乱尘但见左慈、普净二人双目间泪光盈盈,昔年沧云山间的生离死别宛若近在眼前,他心中冰凉一片,点头道:“昔日生死两别,到现今已有八十四年,这百年之约只余一十六年了。”南斗道:“十六年……这百年之中天下英雄辈出,竟无一智士可解此局。乱尘,你可曾想过,到得百年赴约之日,此棋不解,其人何为?”乱尘道:“弟子不知。”南斗道:“你是不知,还是知而不欲言?”乱尘心下一片混乱,他并不懂棋,但初见此局,便觉此棋如那修罗战场,一眼之下尽是黄沙万里、白骨森然,其势汹汹,倘若能解,那白冰复生、白火清醒或可为之;不过此局若是不能解,那百年之约怕会是百年之梦,到头来,梦醒事空、冰火二人尽为飞烟。乱尘实不愿说出来伤了左慈、普净两位师长,但内心深处,却知道这般的厄景迟早成真,过了好一会方是说道:“弟子言与不言,其约仍在眼前,又何苦寻了烦恼?”南斗道:“不谈也罢……左慈,你上前来。”

左慈缓缓走至南斗身前,在乱尘盘腿并排坐了,静候南斗吩咐。南斗挥袖一拂,将身前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扫了,只听得叮叮作响,那百余棋子尽落入两只瓷碗中,棋分二色、却是黑白分明。但听得南斗道:“左慈,你既是他师父,便教他弈棋之道罢。”左慈道:“弟子领命。”南斗又问乱尘:“弈棋之道,当是白先黑后,待得收官之时,子多者胜。你选黑棋还是白棋?”乱尘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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