踪影,自己也许多年没做这更夫的行当。可去年董卓火焚洛阳、举城西迁,他膝下的一儿四女也尽数失散在兵荒马乱之中,老伴儿到得长安之后,没多久也是病死了,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年岁又是大了,只好来寻这蔡邕帮忙,蔡邕又托王允,让他做起了更夫的老本行,也终是于他有了一口饭食。他夜里巡更、白日睡觉,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蔡邕。到得今夜,听得同班的小兄弟们说,明儿个蔡邕便要嫁女了,所嫁的更是当世赫赫有名的魏侯曹乱尘,他心中欢喜,也没想着自己能喝得上蔡邕的一杯喜酒,但只是想来府中贺上一两句,也算是了了这么多年的一桩故人旧情。可是,蔡中郎府中,却是如往日一般的沉寂,半点也没有这大婚前的喜庆气。
老更夫背抵着蔡府大门,坐了好一阵子,两眼望着府门前的平静无波的渭水内河,怔怔的出神。渐渐的,他听得远处传来两三匹骏马疾驰的得得声,他年岁老迈,眼睛也不太好,但耳朵却是灵便的狠,远远的听得一人低声说道:“……臧大哥,咱们未经主公应许,你却将司徒爷付托的事情给应承了下来……这般的擅作主张,主公责罚倒是小事,但会不会坏了主公的大事?……”又听得一人说道:“高兄弟,主公现在还去听什么劳什子的秦腔大戏了,大事,大事,他现在的心里还能放得下什么大事?……”说话这人语气冲冲,想来也是怨气不少,先前那人也是不少怨气,二人絮絮叨叨,一路驰行一路争吵。那老更夫顿时来了兴致,侧耳又是静听到另一人开口说道:“……两位兄弟,这街上不安宁,莫要再说了……待会儿寻到主公,臧哥哥莫要多言,文远来说便是……”
那人说话越来越轻,老更夫再也是听不清楚,正思忖想着这三人所言的什么主公、什么大事这般没头脑的话来时,已是听得那马蹄声由近及远、由轻转重,抬眼的工夫里,三个铜盔铁甲将军模样的人已是从蔡府门前打马飞驰而过。老更夫提过灯笼,只那么一瞧,便见得三张沧桑疲惫的阔眉壮脸,他毕竟是个巡夜的老头子,并不认识这马上的三名将军,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整个长安城中皆是那董卓的鹰犬,敢在深夜的长街上打马奔驰的定然不是一般的西凉兵士。他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老更夫,莫说是那些叱咤风云的将军,便是巡街的那些校尉下面的兵士,他也是惹不起,这三人衣着服冠皆是名贵之样,他又怎会再去细想方才他们所说的言语?
他便是知道了,方才拍马而去的三人,乃是吕布座下的刀狂张辽、陷阵高顺、奴寇臧霸,他也决计不会去想着今日所听到的只字片语。他孙亮活了一辈子,缩头缩脚了一辈子,眼下也已经七老八十了,唯一的心愿便是那失散已久的子女能躲过这人间兵祸、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最是年幼的独子孙礼,自小便是个耿直刚武的性子,全然不与他这个父亲脾性相合,倘若长安的大火之中他能侥幸不死,也不知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里活得多久。他这便这样思着想着,不一会儿间便倚着蔡府的门楣昏昏沉沉的睡去。他这一睡,便再也不能醒来了,所谓油尽灯枯,不过如是。
却说那张辽、高顺、臧霸三人在长安城的画舫集结处找了许久,仍是没寻到吕布的踪影。三人正焦急懊恼间,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上前笑嘻嘻的说道:“三位军爷,小的听说长安城里新来了一班人,说是从雍城来的,一手桄桄子自是唱得不赖,温侯今夜既是在听那秦腔,说不定便在那处。”那老鸨故意一顿,果是那张辽体会得人情世意,从怀间掏出一把碎银子塞到她掌心里,嘴上也是客客气气的说道:“劳烦妈妈指路了。”老鸨接过了碎银子,自是笑逐颜开,手指捏着粉帕,遥遥一点,说道:“喏,便是在司徒府后门不远处的水榭之所。”三人听得司徒府三字,英眉均是一皱,也不道谢,拍马便走。
三人一路也是无话,离得司徒府后门还有得一二里地的时候,已是依稀听得板胡那尖细清脆的铮铮之音。三人又驱马驰了一阵,顺着渭水内河转过了三两个街巷,终是见到司徒府后门处那个破落失修的水榭外,泊着一只三层高的画舫,这只是一条普通的不能再不普通的画舫了,可当世间武功最高的两个人——吕布与乱尘师兄弟却盘膝坐在三楼布席之上,师兄弟俩身旁的酒坛已是堆的老高,可二人却一边听着那些小旦们咿呀咿呀的唱着秦腔,一边吆五喝六的唤着老鸨加酒。这本是一只苦音伤曲,可师兄弟二人却尽是听得摇头晃脑。
亏得那臧霸平日里沉着冷静,见到这般情景怒气再也控制不住,也不将马勒停,身子已是腾然跃至那三楼小楼里,径自从梆板月琴间走过,来到吕布与乱尘二人席前,袖子一捋,将桌上的酒器果盘扫落了一地。乱尘一丝不动,吕布亦只是侧过脸来稍稍看了看臧霸,仍是摇晃着头,并不理会。那臧霸更恼了,一脚把吕布倚着栏杆放着的神鬼方天戟踢下楼去,只听方天戟在楼下的栏杆上叮叮当当翻腾了数下,扑通一声,沉入渭水之中。
臧霸这么一闹,原本胡声瑟瑟的画舫突然安静了下来,接着,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