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船歌唱响,一叶渔舟轻摇着桨橹,缓缓的自群山那头驶来。端坐船头的乃是一名道人,这道人便是诸葛玄的好友于吉,他畅饮过一口烈酒,悠悠唱道:“……船动冬光万事去,贪看年少春秋夏。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
诸葛玄自虎牢关上跃下,三五个纵跃间,已卓立在那小舟船头,凝望着身前交战厮杀的人间烟火。于吉坐在船中,凝视着诸葛玄的背影,叹息道:“十年了,我们都老了……天命不可违,情爱不可回,你既已知道错了,为什么还要来得这里?”诸葛玄轻轻一声叹息,缓缓的摇了摇头。于吉见他不答,神情更是黯淡,眼中竟噙满了泪水。诸葛玄如此,普净如此,左慈亦如此,这些老友修为虽高,却高不过一个情字所困,心中自然也充满了辛酸和萧索。
那诸葛玄只沉吟了一阵,见得吕布帐下臧霸、侯成、李肃这些健将已被关东兵马积压在汜水中弹丸之地,所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过如此,心念一动,提了那坛烈酒,已是自船上跃下。
他一入水中,便有数名军将提刀执戟杀将过来,那诸葛玄发狂般的嘶声笑道:“纷纷扰扰,不过水月镜花……于道兄,十年前我以《天问》败你,今日我歌一曲《水月镜花》,且当败得自己,还请道兄侧耳细听。”
歌声吭起。
“柳岸晨烟,情迷思乱心怅怅,江天暮雨,肠断神伤意幽幽。”
于吉听他虽是中气充沛,却唱出这等委婉之曲来,猜得他心中苦楚,已知他心意已决,自己多说无益,长长叹了一口气,终是无言。
一江血水。汹涌的汜水上,在犹若孤舟的诸葛玄面前,是黑压压逼扑而来的兵戈铁甲。
诸葛玄仰首饮干了坛中的最后一口烈酒,将酒坛向后一抛,踏歌涉水向前,从怀中抽出那只羊毫巨笔,寒风直掀得他发须皆张,他便在那延绵不止的长啸声中一笔便向前扫过去。
不管拦在他前面的是什么,刀也好、剑也好、枪也好、戟也好、箭也好、人也好,他只是一笔扫过去。于是笔势如虹、气势如虹,如舟破巨浪,谁也拦他不住。
“水渡寒烟穿岸柳,舟牵醉客过平湖。风波云浪,淹没范蠡扁舟。树幛山屏,埋藏吕尚茅舍。碧波绿水青荷扮,冷雨寒烟弱柳着。日暮寒山,细草微风,两岸晚山迎短棹。断云孤雁,云低素月,一江暮雨洒长堤。”
他歌一字,便踏前一步;扫一笔,便倒数十人。一曲《水月镜花》吟至“水”字,废八百人,他虽未杀人,但被他击中之人此生筋骨已废。众兵士惊怖不已,不复向前,尽皆后退。
袁绍欲要转败为胜,见得这诸葛玄拖住大军,给了西凉众人退守虎牢关的生机,抬眼又见得虎牢关上不住槌下长绳、关下残兵借绳攀爬,顷刻间已是走了不少人,心中气急,只恨这诸葛玄坏了自己好事,宝剑一挥,麾下贴身护卫的重骑听令一拥而上。这诸葛玄,必死不可!
诸葛玄仰天哈哈大笑,那笑声似狷狂、似无奈、似要把人世间的悲楚沧桑都尽数包揽,只听得众人耳颤心惊,但见他双手持笔,笔毫指天。然后他又一声长啸,声若惊雷,迎风直冲。这一次,他已不是缓步前行,而是踏水疾冲,一直冲到重骑军中。他的羊毫巨笔好似冬雪描梅、盛夏画荷般那么轻盈,忽点忽画,或描或勾,却犹若翻飞的火龙,带起满天血光,羊毫巨笔挥舞到哪里,哪里就是铁甲碎裂、人仰马翻。
杀!
“袭水衣,还弹宫中调。挽云袖,且调月上弦。月吻夕烟,撩起一帘幽梦。风藏晨露,惹出几度相思。垂扬残月,一江春水送行舟。燕语春色,轻风荡柳,夹岸山花留远客。莺啼晓声,闹月池蛙,迎风岸柳恋春光。”
那渤海重骑乃是袁绍重金所养的精锐,各个皆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其中更不乏武林世家的好手,足有千人之众,这水字一阙却只有九十二字,诸葛玄一字击十人,前后不到一盏茶时分,这千员渤海重骑无一不是胸甲皆碎,倒在那鲜血染红的汜水里,连那些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战马,都被诸葛玄强烈的战意所逼,马下失蹄,四下里窜奔。
如果说吕布乱尘二人是招式的鬼、剑道的神,这诸葛玄便是超越于鬼神的存在,他在那一片血路中且歌且进,他便是那八荒之鬼王、六合之神主。可他为何要执意向前?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也许,真是为了那牵扯在水月镜花后的纷纷扰扰?
诸葛玄行至浅水,兵士如退潮般后奔逃命,却有七十二将阻在他面前。这七十二将人数虽少,却是远强于先前袁绍那渤海重骑的千人队,须知这七十二将暗合七十二路鸳鸯地煞之法,《玉台新咏·古乐府诗》中有云:“入门时左顾,但见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七十二将两两一组,合成三十六路天罡之数,而组中又是一正一反两仪俱在,可谓将天地乾坤都包揽于怀,比千军万马还难对付。
此阵乃是赵云、乱尘师兄弟结合《太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