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乱尘只觉身上温暖无比、不似在那冰天雪地之中,缓缓睁开眼来,却是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他伸手摸了摸脑袋,却感觉不到半分的伤痛,又潜运内力、也是顺畅无异,不由得犯起疑来:我不是被执明先生刚掌所伤么,怎得却是无碍?难道是那少年所救?可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怎的有这般修为,连执明、监兵两位前辈都是不敌他手?……
他想了一阵,实是想不出头绪,便从木床坐起身来,这屋中光线虽是晦暗,但也能看清屋中陈设。乱尘环顾屋内,只见得除了那木床外、只有一张贴墙的书架,书架上也不甚高,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书简,乱尘随意抽了一本来看,却是空无一字,又连翻了数本,均是无字空简,乱尘也不想深究其意,只是笑笑。又见得屋门微敞,便开了门来,出了屋去。
那屋外无比空旷,既无太阳、亦无星月,光线只是那么的不明不暗、不清不楚,照着脚下无休无止的石径小路,乱尘想来也是索然无趣,在这晦暗中的小径上走了不知多久,那小屋的影子早已不见,四周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空。
又走了一时,那小径不再曲折,光线也是渐渐明亮。小径的尽头,一座漆门大院端坐在那里。那大院门前有灯,灯光柔淡,缓缓絮絮地照在乱尘脸上。乱尘立在门前,右手轻抬,在门上轻轻一扣,唤道:“有人么?”门后听得一名女子柔音答道:“来了。”说话间,那黑漆大门发出暗暗哑哑的声音,缓缓的开出一条缝来。乱尘进了门去,却是空无一人,方才那说话的女子似是从未来过一般,他正疑惑间,那黑漆大门又发出黯哑的声音,缓缓沉沉的关了。这时,乱尘又见得那大院正堂中亮有灯火,依稀有人影坐在堂中,他不敢失了礼数,躬身说道:“小子乱尘,见过主人了。”那堂中的人似是个老者,说话沧桑无比,道:“你来啦,进来坐罢。”
乱尘又作了个揖,方是从两面小湖间的鹅卵石路上走进堂中。入得屋里,却寻不着方才说话的那位老人,屋中灯火飘忽,正堂间本该供设神像的地方却只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写了天地二字,乱尘不由心想:“这院主也真是张狂的紧了,漫天神佛他一个不拜,反是越俎代庖,直拜这天地二老。”他见得天地二字面前又有一尊黑木供牌,供牌上缠着一条紫色的丝带,那丝带缠得甚紧,将供牌的边角都勒得深陷。此时乱尘更奇,心道:“故人长生牌位,本应得无拘无束、祝以香火,这供牌面前奉食香炉便是罢了,怎的又有丝带绑了、似是诅咒此人一般?”他兴趣既是起了,便走近前来欲细细查看,只看了一眼,便是大吃一惊——那供牌上赫然所写的,乃是“曹乱尘”三字!
乱尘正惊惧间,那灵牌的暗影里,跳出一个紫衣小人来。那小人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下子就跳到乱尘的右肩上,乱尘清晰地嗅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脂粉香味,如烟一般。乱尘只觉这小人的脸像极了一个人——是师姐貂蝉!但看了一阵却又觉得似是而非,它并没有师姐那般的艳丽,却是十分的恬静淡然,乱尘越看越是觉得她像起张宁来,她虽是在笑,脸上却挂着张宁常有的哀色,但哀色之中却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凶戾。
那小人见得乱尘看着自己,陡然吻了一下乱尘,嘻嘻地笑着,笑声似少女一般柔软细润。她笑了一阵,又自顾的乱尘肩上跳起舞来。过了一阵,她的舞越跳越快,乱尘终究看不清楚她的脸了。
这时,听得一人说道:“走罢,走罢。”那小人便化作一团紫烟,顷刻间便是不见。乱尘转过身来,看到一个人——这个人,英鼻剑目、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黑发紧束、白衣飘拂——这不正是他自己么?乱尘惊愕之下,直以为自己面前立了一张铜镜,可面前这人栩栩如生、鼻息也是平稳安顺,又岂是镜中之物?他无法解释自来了这梦境一般的怪相,便以为是那执明的怪力乱神之术,便说道:“先生,收了神通罢。”
那人微微一笑,手指竹席,道:“请坐。”乱尘依言坐了下来,问道:“先生,这是什么地方?”那人笑道:“你不认得我么?”乱尘讶道:“认得啊,你不是执明先生么?”那人笑道:“我不是执明,我是乱尘。”乱尘道:“先生,莫要说笑了。”那人道:“我在此间住了千年,何时与人说笑了?”乱尘道:“你是你,怎么又成我了呢?”
那人道:“对啊,我是你、你是我,我如何不是你、你又如何不是我呢?”他见得乱尘讶异,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似是自言自语道:“执明将你送到此处,我还以为你已是懂了,没料到你还是未懂……罢了,罢了,来都来了。”乱尘听他说话口音确实与自己相同,可语气神色却是迥然相异,正不解间,听得那人说道:“乱尘,执明已与你讲了昔年蚩尤之事罢?”乱尘点了点头,道:“讲了。”那人又问:“那你可知自己便是那蚩尤转世?”乱尘道:“知晓。”那人道:“你既已知晓,缘何还认不得我?”他说话始终难思难解,乱尘又是如何可答?只好苦笑道:“这世上已有了一个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