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跟上来两位读书人,他们当中年轻些的还身着缝上边的齐榱孝服,两个人由骨子里透出高雅书卷之气。
未待孩子们回答,他们两个又交谈起来,“义山啊,此次柳仲郢捎信来邀你入东川节度使幕府,去梓州的路上可要处处当心呀,在外不如在家,更不要放心不下衮师,他有我和你大姐照顾。七妹过世这半年里,你整日地抑郁寡欢,愁苦得很,出外走走也好。”说这话的男子比同伴身量略高一些,浓眉大眼,目光中闪烁着聪颖睿智。
同伴一脸苦相地点头答应着,他年近四旬,能看出其年轻时的相貌虽比不得宋玉潘安,也称得上风流倜傥,可现如今墨发间已生华丝,脸颊上悄然刻出沧桑的皱纹。
“大姐夫,我得等一年孝期满了再走,以后我家的一双儿女就托付你和大姐啦,这两个孩子命苦啊,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如果不是为了他们,我都想随晏媄撒手而去。这些日子里我万念俱灰,了无生趣,总是神智恍惚,好像晏媄还活着,就在我身边唱着《起夜来》的哀歌。我累年做官在外,与她聚少离多,但感情至深,美好快乐时光再也难觅啦。我把她生前的一切都保留原状,就怕挪动了,隔世的她便全忘了。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玉簟失柔肤,但见蒙罗碧。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今日涧底松,明日山头檗。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识。”
见同伴额蹙心痛的样子,稍微年长的男子加以劝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义山,人死不能复生,小妹走了快半年啦,你整天里唉声叹气,痛不欲生的样子,看着让我们心疼啊,所以亲友们都希望你从悲伤中走出来。”
同伴拱手致谢道:“是呀,大姐夫,我感谢亲人的关心,这心里的思念之痛得慢慢化解,不像元稹之辈只是挂在嘴上。几日前,你和舅哥王十二来约我小酌消愁,我实在是没那个心思。那真是谢傅门庭旧末行,今朝歌管属檀郎。更无人处帘垂地,欲拂尘时簟竟床。嵇氏幼男犹可悯,左家娇女岂能忘?愁霖腹疾俱难遣,万里西风夜正长。”
“义山,苦了你啦。我们是同榜进士、好朋友,又是连襟,当年你入赘王家,还是我给牵的红线哩,姐夫能不懂你吗?”被称作姐夫的中年人理解地拍着对方的肩头。
“禅师,楼下那两个人是虞部郎中韩瞻和李商隐吧?”
“阿弥陀佛,正是他们两个。义山命苦啊!刚去投奔远房亲戚徐州卢弘止的幕府,才一年卢弘止就一命归西了,回到京里夫人又病故啦,撇下一对儿女甚是可怜。”
楼上的僧俗二人看是熟人,正欲呼唤他们上来一聚,却见一驾马车从南面奔来,吁的一声停在那对连襟的身边。
从车上下来个书生衣冠的青年,他面似银盆,剑眉龙眼,阔面重颐,仪表堂堂,肩上搭着灰色的包袱。
“义山大哥、韩大哥,你们怎么站在外面?快里面请,中秋之夜正好小酌一杯。”
大孩子和最小的孩子跑过来,一左一右牵着青年的手,一个劲地唤着“庄叔叔”。这大的约摸十一二岁,最小的估计才六岁上下,青年亲切地叫着他们的名字“韩仪”“衮师”。
“韩瞻、商隐老弟,月圆良宵出来走走啊?”有人撩起车厢的帘子和气地发问。
相问之人是与青年同车而来,他年近六旬,容貌端庄伟岸,温文尔雅,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鼻直耳垂肩,俨然是一尊圆满在世的活菩萨。
“是礼部侍郎裴公啊!您这是去曲江池赏月啦?”年长的中年人靠上前施礼问道。
老官人温文尔雅地解释说:“韩瞻,你很有眼力嘛。我和义方先是去城南樊川看望个亲戚,顺路到曲江池边站了站,那里的夜景很美呀。雍裕之说得好啊,殷勤春在曲江头,全藉群仙占胜游。何必三山待鸾鹤,年年此地是瀛洲。”虞部郎中频频点头称是。
“义方啊,你刚才说的很有远见,要是按此方法去做,那可好办多了。你既然答应了牧之,你就先去吧,但不要忘记老夫的托付呀,从洛阳回来到我府里,我还要与你长谈。”老官人对庄义方着意叮嘱后,放下帘子令车夫启动回府。
“裴公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呀,似有大展宏图之志的架势。”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韩瞻寓有深意地笑道。
李商隐听这话里有话,茫然不解地询问:“畏之,裴休他是吃斋念佛、与世无争之人,要展什么宏图之志呀?”
“兄弟,你还不知道?也难怪,这几个月来你把自己锁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与世隔绝啦。我们这位裴公可今非昔比呀,不知是什么渠道与当今皇上交情甚密,可以说皇上对他是言听计从。新近又兼领诸道盐铁转运,大有问鼎相位之势。”姐夫韩瞻与他加以说明。
说得明白,听的却是糊涂,“不对呀,诸道盐铁转运使不是马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