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也扭头看去,一见便眉头上挑嚷道:“这不是文山老弟吗?你这是耍什么活宝啊?”原来他们是熟人。
“代那!是你呀,长安一别,有年头没见啦。”两人走到一处,手拉着手异常亲切。
尚书郎引他与庭筠相见,彼此见过互通姓名,原来这位是澧州才子李群玉。
“背时啊,从青云驿出来时这驿驴还好好的,可过了南商县城它就不行啦,又打响鼻又浑身哆嗦。没得整,我怕它死在路上,不敢骑了;又怕它冷,把袍子也给它披上了。要等到富水驿才能换呢。”
成式关切地摸着他身上的单衣,“爱心啊,自从在牧之府上与你相识,你向来都是这个样子。”说完吩咐手下找来草帘子,把袍子换下来,抖干净后让他穿上。
那头毛驴看到草帘子,没命地大口啃起来,“它是饿坏了。”温庭筠见它如此,逗得笑出声来,又让人取来草料和豆子。
“文山啊,你这是从哪里来呀?你可比几年前瘦多了。”成式打量着朋友。
李群玉面容憔悴地叹着气,“代那,我能不瘦吗?这半年可把人累死啦!”他长吁短叹地把心里的烦恼述说出来,“去年开春时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裴休来澧州水竹居看我,请我出山入他幕府,说是二哥向他推荐的。挚诚相见,盛情难却,我就跟他回了潭州。人家是毕恭毕敬地尊重,我也得实心实意地卖力气,这不,二个月前石渚铜官窑出现事故,烧制的陶瓷起泡开裂,查不出原因,急得裴使君寝食难安。我便自告奋勇请令外访,带上他,”群玉用眼神指示那青年人,“新任的窑头连庆,我们先去了洛阳的东窑,又访了长安西窑,虽然没有找出问题的根缘,可也开阔了视野,大长了见识。”
当听说段成式也是为铜官窑的事而来,李群玉的眉头舒展多了。
段成式颇感兴趣地问:“你是做了裴休的幕僚了?裴休那人好啊!清廉淡泊,是个实干家。是牧之推荐的你?那裴休一定对你另眼看待,不好好对你也不行啊。杜牧和他是同年进士,更是他大哥裴俦的小舅子,牧之前房还是他们老裴家的侄女,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是呀,这多亏了二哥,二哥对我是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情啊!二十年前在澧州我们初次相见,那时他二叔家的堂兄杜悰出镇澧州做刺史,正巧我堂弟李宣古是他家的私塾先生,二哥来看望兄长,我们不期而遇,可谓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结伴相偕游历四十六寨,还做诗劝我应举入仕,故人别来面如雪,一榻拂云秋影中。玉白花红三百首,五陵谁唱与春风。可惜我只去了一次,榜上无名,便断了这个考取功名的念头,辜负了二哥的期望啊。”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鸟往天上飞,鱼向潜底游,舒心快乐就好。”成式有感而发,“庭筠,你认识牧之和裴休吗?”
温庭筠答言道:“杜牧大名谁人不知,可阴差阳错,未曾谋面,待以后还望段兄引荐。那裴休裴美公我是熟悉得很,我们两家是世交,三年前我从长安去洪州拜望过他,想求他给安排个落脚之处,他人倒蛮热情的,可就是不办实事,太让我失望啦。”
李群玉刻意打量着庭筠的的谈吐举止,不为察觉地浅笑了一下。
“义方,还是你义父实在,对朋友是古道热肠啊!他写的诗是真不错呀,我喜欢那首,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你呢?你学过他的诗了吗?”
义方在旁边听温先生夸赞义父甚是骄傲,心里美滋滋的,这时听温先生问自己,便不假思索地爽直应答:“我不喜欢这首,这首太娘。我最喜欢他的那首,是在你们刚说的澧州写的,我师娘教的是‘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的名字想不起来了。”
李群玉听罢脱口而出,“是二哥的《山行》。”
大家都说要上山去拜拜那位忧国忧民,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最后带着满腔的愤懑,自沉汨罗江的大诗人屈原。
沿着土坡往山上走,两侧是枯枝老树,草木凋零,很有悲凉沧桑之感。
庙宇不大,就一进庭院,门额上龟裂的木匾刻有阳文“屈原庙”。大殿正中塑有屈原披头散发、面孔朝天的行吟像,好似在疾呼“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大家依次焚香施礼,轮到李群玉时他诚挚地祷告,“我李群玉居住沅湘,崇师屈宋,仰慕先贤,宁静致远。望先辈助我排除万难,报效桑梓。”
成式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三闾大夫的塑像,轻声安慰道:“莫要心急,俗话说众心齐,泰山移。何况我们还请来两个制瓷高手呢。”
另一边的温庭筠也说:“段兄说得好啊,我们一起想办法,众人同心,其利断金。”
众人下山上车,这回义方主动上了后车,让老三位在一起叙叙旧。
“箱底,嫩往里动一动波,给小盆友腾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