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中出来的是位四旬开外的便装男子,他黑衣得体,双睛明亮,鼻直口阔,大耳方额,总是乐呵呵的一张脸。
两人携手揽腕,亲亲热热地走了过来,长者看见步履匆匆迎出来的贾店主,笑容可掬地询问道:“你是这酒楼的掌柜呀?我且问你,那原来在崇仁坊卖貊炙的药师傅可在你店里?”
贾和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呢,激动、忐忑、卑微的心态交织得拧成了麻花,只剩下诚惶诚恐地哈腰称诺了。
“走,敏中,咱们进去尝尝。我和这药师傅可是老相识啦,他是回纥贵族后裔流亡到大唐,原来是姓药罗葛的。老夫每次外放回来都离不开他的烤肉馕子,做得就是好吃,可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人影,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原来被聘请进了这酒楼啦。你一尝保你上瘾,吃一次还想吃下次。”说完老爷子发出爽朗地笑声。
走到楼门前,借着灯笼、星辰忽明忽暗,摇摆不定的光亮,老官人一眼瞧见了酒店门额的朱漆牌匾,不满意地摇着头,指着它问贾和:“掌柜的,你这个字是谁写的呀?”
贾和不敢怠慢,恭敬地躬身回答:“回老官人,这个牌匾是我找街口看相的欧阳先生随便写的。”
“我说嘛,这字写得松松侉侉的。一会儿你求这位中书舍人给题个字吧,他的字可是闻名遐迩呀。”
身后的男子紧忙摆动两只手,谦卑地推脱着,“哪里,哪里,还是相爷的字刚劲有力,独树一帜,有上古雄风,是当今书法泰斗呀。”
这位相爷手捻长髯仰头大笑,“敏中啊,咱们就不要在这里自吹自擂啦。要说当今书法泰斗,还得是人家柳公权柳老爷子,那字写得锋棱明显,遒媚劲健,‘颜筋柳骨’可不是浪得虚名呦。可人家是养在宫里的金丝雀,历代皇上的大红人,想得到他的字似比登天还难。”
贾和在前面殷勤地撑开门扇,两位达官贵人一前一后步入大堂,门内两侧恭候着店里所有的伙计、厨子,“官爷,请上二楼雅间,那里肃静。”贾和几步赶上,拉开架势准备头前带路。
“不必了,就在那边窗口的散桌吧,通风凉快。”老相爷自个选了座位,抬腿拐向那里。
当走过义方所在的饭桌时,他下意识地撇了一眼,身子为之一震,“小鬼头!”
“老鬼头。”丘莺莺同样回敬了他一句。
老官人再没有多说什么,无奈地摇摇头,微笑着走过去。
“相爷,您认识那女孩?”刚一落座,白敏中忍不住低声问。
“何止认识,还领教过她的厉害。说来话长了,五年前裴休还在京里为官,未出镇洪州时,他来我府上拜望,就带了这孩子一同来的,说是世交堪舆大师丘延翰的姑娘。那时她才七八岁的样子,小嘴叭叭的,口若悬河,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和,明阴阳,懂八卦,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恰是一个小神仙。起初我见她满屋子地给我看风水,古灵精怪甚是喜爱,还有意和裴休说要收她为义女。可唠着唠着,她就下道了,开始抨击时事章法,说些不入耳的蠢话。”
“她小小年纪能说些什么呀?”敏中不以为然地问。
“别的记不得了,印象深刻的是诽谤李唐皇室扯虎皮作大旗,硬把道教的始祖老子李耳说成祖先,这是子虚乌有的。”
“说这话可是要灭九族的呀!”白敏中感到自己的心脏都扑腾扑腾惊恐不已。
“这算什么?还有更刺激的。她又说了,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李氏十八子昌运未尽,便有黑衣人登位理国’的谶语是千真万确的,用风后所作太乙神数推演即得。”
白敏中插话道:“这小姑娘还有推演太乙神算的能耐?”
“哎呀,太乙神算对她来说是九牛一毛。接着是先赞扬我文治武功,英明果敢,补缀乾坤。可话锋突转,是让我最不能容忍的,说我迫害僧侣,拆毁庙宇是助纣为虐,急功近利,逆阴阳五行之理,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并引用董仲舒的话来教训我,‘仁人者,正其道不谋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
“她竟如此胆大无礼,真是缺乏教养,目无尊长,早晚得捅了马蜂窝。”敏中看着愠怒的相爷,很是看不惯这姑娘的做派。
“可不是,我做为长辈就指出了她的口无遮拦,胆大妄为的危害,说重了几句,她就气冲冲地跑了。这个小鬼头,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不懂事,跑了就跑了呗,害得裴休赔着不是,在后面紧追。可谁曾想,一碗茶的工夫,府里的管家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说那丫头自己回来了,有话和我说!话音未落她就自个闯了进来,绷着脸故意不看我,问后院的花楼由谁住?还说那儿犯孤峰煞,住在里面的主人将得不到朋友的扶持帮助,还要移居边疆,客死他乡。”
敏中眨巴着眼睛紧张地问:“真的假的?听得好吓人啊!”
老官人向那边的丘莺莺扫了一眼,不以为然轻蔑地说:“一个小孩子,你还当真啦?听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