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驾棚车急匆匆赶来,车后紧随白袍将军,手持方天画戟,腰挎双弓,银盔银甲,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没待车子停稳,从车上跳下一位五旬长者,三步并作两步走,跑过去一把拉住王燚的胳膊,“贤弟表类,尼干傻勒?他们兄弟纵有千错万错,罪孽深重,自有国法惩治。就是世人都可以得而诛之,我们瓦岗寨的人也不能赶尽杀绝,为什么?只为我们不光讲个义字,还有个情字,都说情义情义,归根到底是情字摆在前面。”
这长者见王燚把枪放下,这才放心地擦去两颊的汗水,捋了捋三绺长髯,“他们怎么说也是我们瓦岗寨的亲属,想当年新文礼的妹妹辛月娥嫁给了越国公罗成,论起来还是我们娘家人呢。贤弟,你且饶过他的性命,送于官府才是正理。为了此事罗谏专程派大徒弟詹台誉给我送信,请我火速南来劝解剿匪各家,保全新家的这支骨血。罗贤弟的心思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姑舅亲戚嘛。”
他冲着瘫坐在地的新克己深明大义地说道,“老夫乃郯国公张公谨之后张甫,也曾是这瓦岗寨的主人。眼下叫你一声新将军也好,称你做新寨主也罢。我且问你,你是想就此这般沉沦下去,为刘稹那孤魂怨鬼一起陪葬啰?昔日叱咤风云的前锋游弈使,今日甘心在这荒山野岭之间终老一生,我都替你可惜!你表兄罗谏在信里发出肺腑之言,希望我能规劝于你,望你洗心革面,回头是岸,切莫心灰意冷,永劫沉沦。他说如能使你回心转意,就是拖着半残的身子也要爬到你们哥俩面前。”
说到激动处,他张开两臂面向喽罗们,饱含深情地注视着,“使我最痛心的是你们这些背井离乡的将士,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平叛戍边从无二言。将帅的一念之差,一己私利,使得昔日战友骨肉相残,美丽故土断壁残垣。这是你们的过错吗?这是你们的希望吗?绝不是!潞州的妻儿老小都在依门期盼,朝夕惦念你们呢。正是‘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久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宿鸟恋本枝,安辞且穷栖’。兄弟子侄们,放下为贼的刀枪,放下协从的顾虑,回归家乡吧。老夫子已经和新任昭义节度使卢钧说好了,只要放下屠刀,一概既往不咎。怕你们信不过我,他专程从潞州跟来当保人,徐叔请下车吧!”
众人往车里望去,斜靠在车里的是位古稀老人,皓首苍颜,昏昏欲睡。
白袍将军将方天画戟挂于得胜钩上,甩蹬离鞍,上前轻摇老人的臂膀,“徐叔叔,到地方啦。”
睡眼惺忪的老人擦了把流于嘴角的口涎,朦朦胧胧地问:“到瓦岗寨了?”
“到了,您老又睡了一觉啊?”年轻人嘴凑近他的耳边大声喊着。
老人笑容可掬地摇了一下头,“么呐,就闭了会儿眼睛,你们说啥我都知道。方才糊涂了一下,好像看见我老祖先英国公徐敬业了,将将穿着个圪拉的,手里拿着个圪拉的,跑进了一个圪拉的,眉毛、胡子都烧没了,和他一起逃的骆宾王还穿了件僧衣,穿墙而入逃掉了。”
老人冲着张甫大声地征询着,“张甫,你是一行大师的后人,一行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你也一定会解梦啦,给叔叔算算这梦是何寓意呀?”
张甫趴在老人的耳根旁解释说:“叔儿啊,解梦这东西么啥稀罕的,曾祖张遂出家敬佛,先拜嵩山普寂学禅,后从善无畏和金刚智修学密法,均有大成。看相,算命,解梦乃其雕虫小技,世人皆望尘莫及,他云‘三才即定,五气混同,分之逆顺,贤者皆通’。三才者,天干、地支、藏干;五气者,金木水火土之气。混同于中,以阳顺阴逆分之,然后可以论命解意。就拿看相来说,七尺之躯不如一尺之面,一尺之面不如三寸之鼻,三寸之鼻不如一点之心。人生的富贵虽然可以从相中看出来,但是终离不开所持念心。富贵之命,是前世修善法,今生享用的善报,算来算去,解东解西,都不如赶快修心积善才是最根本的。”老人会心一笑挪动身子正欲下车,
白袍将军赶忙殷勤相搀,老人搭着他的手疼爱地说:“薛从啊,从你身上真能看到当年平阳郡公薛仁贵的风采呀,家住遥遥一点缸,飘飘四下影无踪。三岁孩童千两价,保主跨海去征东。你对叔叔我太好了。”
“徐叔叔,您是我亲叔,我爸在世时常和我说,若没有老祖徐策金斗换子救薛蛟,我们老薛家就瞎了,此等大恩大德我们后人永世不忘。”老人笑眯眯地拍了拍孩子的手背,没再说什么。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瞅你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啦,还是有武功的人好啊,像我大哥徐汉文整日里耍锁抛石的,身体就是硬朗,不像我就想找个地方靠着眯一觉。对啦,你们都认识老夫吗?”他笑问列队阵前、早已没了斗志的强盗们。
这些昔日的昭义军将士刚刚被张甫说得心服口服,想起故土那魂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