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在车上,居高临下,却是眼睑下垂,并不看人,只是答道:“四岁那年,有过一回,也是着了凉,又受了惊吓。”
庾常侍先摇头,又叹了口气,说:“眼下好歹到了一处驿站,有个过夜的住处,有口热饭也就知足,哪里还指望太医?你道是还在咱们江陵城里?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又是江陵!
还你妈咱们江陵!
好亲切的口气!
看来,我是回到了江陵还是一线大城市的年代了!
王顸左顾右盼一番,远处除了山,还是山,实在无法获得一点点能够证明年代的印记。
那丫头像是不把庾常侍当回事,急急地问:“那,那你快想办法啊,小十爷可担不得一丁点儿闪失,大王殿下的厉害,你也是知道的。平日里你在大王跟前奉承,春风得意的时候,不也是满嘴的仁义礼智信,现如今反倒是没了主意,招呼你老半天了,如何就撤着个腚,像个被揪了耳朵的兔子,死活拉不到众人跟前来……”
“放,放肆!你……岂可这般粗俗无礼?你……你一个丫头,礼应……安守本分……”庾常侍果然是文人德行,气得嘴唇直哆嗦,脸也红了,心里有火,又不便发作的样子。
这倒提醒了王顸,陈儿洒刚才不是说前面就是太和驿站?王顸忙道:“那就快快伺候安郡王进驿站里休息,再弄一点汤饭吃下去暖暖身子,在这四面透风的官道上,也不是长久之计。”
说话间,王顸一直盯着庾常侍的脸,他想知道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世,希望这个男人开口说出更多的话,也好传递出更多的信息。所以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来,像是给这个男人留下话引子。
庾常侍转头看了身边的武士一眼,又转向王顸,说:“贤侄有所不知,这太和驿站地处两国交界之边境,从这里再往前一百二十里,就是北国的界河丹水,过了界河再往走八十里,就是北国的南荆州,在卑职看来,只有进了南荆州地界,我等一行人马才算安危无虞。”
王顸对这番话仍是云里雾里,但他还是装作十分了解这地理山川之形势,频频点头,又不时地四下里环望,摆出一副审时度势的姿态。
官道左右两边不远处都是层层山峦,徒增了王顸心中的担忧,谁知道那山间丛林里何时就会杀出一队人马?或者,官道两边哪一棵大树的后面冷不丁地放出暗箭?
我们本是从江陵城出发,朝着长安的方向赶路,如何又要冒出一个南荆州?王顸暗暗思量这个地理概念上的难题,庾常侍又道:“贤侄细想想,我等一路走过永宁郡、汶阳郡、新城郡、义成郡,虽说自有各郡太守亲自派兵护送,但卑职还是认为,那襄阳逆贼必不肯擅罢甘休,若不是他挑起事端,你们又何必陪小十爷出使长安?”
永宁郡、汶阳郡、新城郡、义成郡,王顸突然觉得这就更加凌乱不堪了!如此陌生的四个地方,到底在哪儿啊?
襄阳逆贼是谁?又是哪一个多事的龟孙子?
“按卑职的想法,眼下就该连夜赶路,大家辛苦一些,也比住在这太和驿站更强百倍。”庾常侍说此话时,竟然不看王顸,而是转了身过去,背对着众人。
这时,车上的丫头连滚带爬地跳落到了地面上,上前抓住庾常侍的衣襟,哭着骂道:“庾大人,你可是狗屎糊了心?你要连夜赶路?你可是一直自认为是世受皇恩的贤良之臣,这一刻,小十爷病重,哪里还能连夜赶路?你是做好了打算不再返回江陵城?你这是恩断义绝!”
话里有话,此中大有乾坤。王顸有些激动了,暗暗希望那女子多多放些话出来,也好让他更明白一些。
庾常侍皱眉,摇头,又忙摆摆手,道:“好啦,好啦,我虽位卑,却不敢辜负大王殿下,你莫再说那些疯话!安梁郡王的安危,干系我等身家性命,我等读书之人,何止不知这些道理?难道我愿意连夜赶路?尔等……尔等……没经见过战场生死,从来就不考虑个……敌进我退的长远。”
那丫头像是懂了其中道理,忙又赔笑,道:“奴家也是一心为小王爷着想,谁还不知道您在建康城下领过兵打过仗?若不是大人您抗贼有功,大王殿下断不会委此重任。”
王顸顾不得去想建康城下领兵打仗之事,忙说:“那就快快入住太和驿站,让那驿丞老儿赶紧安排人等弄些热汤饭来。”
庾常侍猛然转过身来,面对王顸,急急地道:“我的贤侄,你一个聪明绝顶之人,为何也犯糊涂?难道你真不知这一带的形势?”
“此话怎讲?”王顸索性一装到底,说:“我涉事未深,慌乱之时,哪里懂得这些?”
“此地,跟那叛逆之人所据襄阳郡不足三百里,保不准早有细作报告了我们的行踪,那驿丞若被收买了去,再佯装忠于大王殿下,我们岂不是做了冤死之鬼?”庾常侍这番话,直说得王顸一时没了主意。
不承想,那丫头上前一步,死死伸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