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横灞官渡多离别,独柳树下送故人。  十方英雄传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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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间,车队进了长安郭城的正东门春明门。吸一口京城的空气,都带着雍容华贵、纸醉金迷的味道,回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整个腰身、每一处的关节、乃至微小的毛孔都透着舒服。

温先生早早地就在东市旁的平康里下了车,用他的话说“所嗟故里曲,不及青楼宴”,几个月的清静寡欲的生活该开开浑了。

李商隐和郑亚也拐向城南,回府去了。

义方陪着段成式一直走到皇城正南门朱雀门外,尚书郎和宋将军进子城尚书省复命,义方这才告别分手。

他沿着承天门大街往南走,刚过了第一条横街就听有人在喊,“快去看啊,独柳树那里行刑了,赵炼师被问罪杖刑啦!”

路边一家卖丝绸的店主恨恨地啐了一口,解气地说:“该!活该。这几年看把他忘乎所以的,拆庙杀僧,肆意妄为,满世界只有他道教了。”

伙计在旁边搭话说:“是呀,过分了,欺人太甚!”

隔壁漆器店的店主凑过来,幸灾乐祸地龇着牙,“三哥,这道士必死无疑,不知炼的什么金丹给皇上吃,结果吃死啦!这也就是没儿没女,老哥一个,要不呀,得灭九族。”

丝绸店店主像是早有预见似的,傲然地向西面望去,“老苗呀,俗话说,不作不死。这几年给他美的,皇上老大,他老二啦,一言九鼎,别人不听他的不行,你是祖宗啊?把早些年发配岭南的事都给忘了,物极必反,乐极生悲。走,我们看看去。”他回头吩咐着伙计,“你,看好买卖,别出去看热闹。”

随着人流,义方向皇城西南角的行刑处赶去,这独柳树的场子是肃宗以后才有的。

此刻,刑场外丁字路口那棵大柳树下,早已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了。

义方挤入围观群众中,见前列是黑压压来接受训诫的文武百官,在百姓和官员之间有金甲武士手持兵刃隔离开来,绝然分裂出吵吵嚷嚷,嘻嘻哈哈的喧闹一边和静静悄悄,交头接耳的冷漠一侧。

义方再向监斩台上看,旗帜伞盖下甲胄明亮,依仗威严,正中端坐的官人中等身量,身袭官服,肤色如农夫日晒雨淋后泛红枯槁,眼神严肃不苟言笑,背脊略驼其貌不扬,尤其是鼻头勾尖,状如三角,极似羊鼻,一付一丝不苟、刚正不阿的尊容。

在台下地中央跪着一遛身穿囚衣,披枷带锁的道士,虽然衣裳样式着色是一模一样,可是个人的表情举动却各不相同。

有麻木呆滞的、有哭哭啼啼的,还有大呼冤枉的,他们正中位置的老道士银发银须随风飘逸,赏心悦目似方外神仙。他不卑不亢,不怒不悲,不惊不馁,就是那样的平和慈祥,泰然处之。

“冤枉!我们冤枉!”他身旁的黑须道人心有不甘地呼号着,“师父,怎么是我们金丹的错呢?这事太蹊跷,必有内情!”

“不要喊叫,住嘴!”押解的士卒厉声制止他。

“我冤枉!就是冤枉!”那道士不服,不顾颈上和双腕的重拷,还要挺身站起。

上来两个膀大腰圆的校尉,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拳脚,打得道士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打得好!这厮霸道惯了,自找的!”

“打他!让他也尝尝什么叫有苦难辨,怎么欺负老百姓与和尚们的!”外圈的百姓齐声叫好。

“无上天尊,魏谟,想你祖上魏徵也是道士出身,贫道有一事相求,还望鼎力相助。”老道长实在是看不过去发言道,“这些人都是本座的徒子徒孙,先皇驾崩与他们没有星点关系,金丹之罪全在贫道一人身上,望您体察实情,网开一面,留他们一条活路。”

台上高官离了座位,走到道长跟前,“赵炼师,本官承蒙新皇厚爱,担负这监斩官,就应当恪尽职守,按旨行事。先皇服丹离世,罪责在你,这本是灭九族的极刑。新皇有悲天悯人之德,仅以杖毙惩治儿等,以昭示天下,拨乱反正,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道长一声叹息,“日月凌空,可鉴我心,江河俱下,难表我怀。一片丹心,铁骨柔情,肝肠寸断,谁明忠佞?”他回身向弟子们望去,“天理公道自在人心,何必非要辩个真假曲直呢?问心无愧,无悔无愧就好。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在他的一番开导下,众道士镇静平复了许多。

魏谟诚恳地看着赵归真问道:“道长,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老道长仰望天空中的流云,“清心寡欲,无为和静,都是浮云清风。贫道无欲无求!”

他环视周围人群,忽又感伤失落地叹息,“慈悲,若是谈到遗憾,我倒是有一桩心事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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