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说是一座地下城汤,木从心只擎看,却说不出话来了。入口是一座小牌坊,高可七尺许,左书“天听若雷”,右书“神目如电”,中间七个漆红大字:“暗室欺心者杀无赦”。这牌坊的独特之处倒不在这几个字----七尺高矮,任你多高身份地位,也非得先向里面低头不可,开场便是下马威,甫入此门,脚下密密麻麻地刻着名字,均是破坏规矩被诛杀了的,有些已被磨平,显是年代甚久,有的却是新刻,最新的是在三天前,木从心只余光扫了一眼,也未去细看。
居于幽闭之境,与世隔绝,木从心先前的优越感、对自己身手的自负荡然无存,彷如身处猛兽横行的原始世界,猛然悟道:“其实官员与平民,不过是个符号。倘若有真本事,又何须以此名之于人?若无本事,置于此间,虚名徒惹嗤笑罢了。”其时他一边想一边走,抬眼所见,便是一个人形的活物,犬卧于地,一头乱发几乎板成一块,看不清眉目。云思傲似是见的多了,不如何在意,木从心却是好奇又疑惑,云思傲道:“这便是人彘,这起子混账将寻常人家的幼儿拐了来,便把他们放到一个房间里,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蜡像,蜡像有的断腿,有的断胳膊,总之是雕成残废人的模样。这些幼儿摸到哪个蜡像,自己就会被打残,成为跟蜡像一样的样子。你仔细看那个,是不是膝盖以下没有脚?这是卖给人乞讨用的。”木从心错愕又惊讶,可他还没来得及愤怒,便看到一个招魂幡,幡下地上写着:“受尔供奉,断他生死”,与寻常庙会见到的算命先生颇有不同。木从心走上前去,问道:“先生面前这八个字,怎么讲?”一个嘶哑的声音回道:“便是字面上所讲,呵呵呵呵呵。”木从心心里已隐约想到这几个字的意思,却只是不敢相信,又道:“若请先生作法一次,需奉上多少?”“足下并非诚心前来,这就请回,恕瞎子不奉陪了,呵呵呵呵呵。”因他带着面具,木从心这才知道此人乃是个瞎子,虽处身黑市,可验证了自己心中所想,这瞎子做的乃是以巫蛊邪法害人的营生,伤天害理勾当,木从心当即掣了利刃在手,道:“好妖道,装神弄鬼,吃我一剑!”云思傲初时只当他是个有点正义感的呆子公差,见他走向那瞎子道人时,也只当他好奇心重,却万料不到他竟冲动如此,木从心武艺在云思傲眼中虽然殊不足道,可也是少林寺一桥一马调教出来的,云思傲欲要上前拦时,其势已来不及。
那道人嘴上仍是“呵呵呵呵呵”地干笑几声,却是端坐不动,待木从心匕首送到,双手合十便将那匕首夹在掌心,木从心本不欲取他性命,这一下只运上三分力气,竟被人轻描淡写地挡下了,再要运力时,却被云思傲一手抓住木从心右腕,一手在那道人腕上一拂,两下便都放开了手。云思傲抓起木从心便走,却听那道人沙哑的声音道:“瞎子做点儿糊口营生却如此艰难,然则当年那人害得瞎子成为瞎子之时,却怎的不见有人行侠仗义,呵呵呵呵呵”
云思傲道:“你怎的如此沉不住气,量一个老瞎子,做些小买卖,又碍着你什么了?”木从心道:“哼,白天那个公子哥儿犯点儿花花事儿,你还能分清是非,惩治与他,怎的眼前这些人目无皇宪,草菅人命,你却沉得住气!”云思傲默然无语良久,叹口气道:“木兄,你身在官府,岂知这江湖上的事,咱们要去的地方凶险莫测。罢了,你这就回去吧。”
木从心虽恼他轻重不分,但自己却非贪生怕死之辈,凛然道:“云兄不怕死,难道在下便是贪生怕死之辈?你留书道,不肖之徒在所多有,木某忝为七尺男儿,倘能荡平奸凶,造福百姓,这便是龙潭虎穴我也随你闯了。我答应你,此行不再惹事便了,只是等咱们事了之后,木某还是要回来寻这等人的晦气!”云思傲听他如此说话,内心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嘴里却道:“只盼莫要你口头不似心头。”两人不再说话,各自看着两旁的摊位。
忽而木从心见三三两两与众不同的身形从身边走过,他们身形奇特,不是比寻常高一等便是矮一等,往往对周围情况并不感兴趣,只急匆匆地向前赶去,木从心注意力全在身边各种奇特的买卖上,便对身边走过的人不太留意。
鬼市后边儿,有将武士和猛兽置于笼中,围观人等赌输赢的;有买卖秘密消息的;有盗窃皇宫御用物件儿销赃的;最珍奇的是一本《广陵散》,据主人说乃是百余年前日月教传奇人物向问天开掘古墓而得,如今神教式微,遗下此谱;而除此种种,也皆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珍奇。听人提及向问天,木从心不禁神往,他确在前明野史读到过,知道向问天独力回天,佐任我行诛奸复位,俾成一代豪雄,自己倘能如此,也不枉人间一遭了。念及此处,血脉贲张,今日无论如何要与奸徒斗上一斗,这条命在与不在,只有抛到脑后了。
又到了一道拱门前,见到零散几个身材奇特的人,云木二人也不去理他们,云思傲在门口丢下一张龙头银票,携着木从心走了进去。是一座别致的山洞,在木从心看来,似乎比之紫禁城也差不多少。前方中央是一座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