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这龟孙咋是这哩,看把他得劲儿地,这就真当贼了?不叫人素净,不知道脸是啥。老二,家下人迁到这,做何生理?”。刘洪起道:“有盐有铁,何愁营生?”。刘洪勋道,盐铁是朝廷的,崇王开这盐井,也是不敢声张。刘洪起道:“往后只会乱哄得更甚,是朝廷求咱,不是咱求朝廷,只要强兵在手,私开这点盐铁算啥”。刘洪勋道,老二,这话可不是好耍!孙名亚忽道:“先生将才说的铁在何处?”。刘洪起一指两侧的山坡,道,用铁矿石筑寨墙,俺还舍不得哩。
六天后。
这是一座土黄基调的村庄,路是土黄,墙是土黄,土黄得单调孤寂,几株绿意不过是土黄的点缀,这里叫刘楼。庄子四周散落着些砖墙瓦院,主人多是刘洪起的堂兄弟,五年前,刘洪起贩私盐的事业与官僚资本崇王结合后,刘洪起便渐渐发迹了,在刘楼首先富裕了起来,他先富不忘带后富,便将本家引入了这个勾当,不然他刘洪起还要再富裕些。
村西的田野上有一座大院,占地数十亩,前院是马厩以及家丁的号房,后院又分为东西两个跨院,那是主人以及贵宾的居所。后院正中是一盘石磨,石磨左右,两座月门相向而对,月门后是东跨院与西跨院。建筑一色的的青砖,通往各房各院的甬路也由立起来的青砖铺就,细看,青砖簇新。此时,一头带着眼罩的黑驴正在拉磨,旁边有两个婆子用纱箩将磨过的面粉细细摇筛,面粉落入巴斗中,纱箩中剩下的则是麸子,小麦要磨三次,筛三次,头遍磨过,只能筛出少许面粉,还需磨第二遍,磨过再筛,如是者三。一百斤小麦能磨出八十斤面粉,二十斤麸子,这二十斤麸子是牲口的精料,也是穷人的配料,比如猪草和牛马食的干草,都要和麸子混和。穷人食的粗粮中也往往兑入麸子,窝头表皮上粗糙不平,就是因为兑入了麸子,所以麸子是这个时代的添加剂,加与不加,加多少,视经济情况而定。一百斤小麦,人工推磨,得两三个时辰才能磨完,也就是五六个小时,驴拉磨也得一两个时辰,所以磨面的劳动强度很大,在清末,最先兴起的轻工业,一是纺织,二是面粉厂。
面粉之外,一等的粗粮是黄米,就是小米,二等的粗粮是高梁,三等的粗粮是荞麦,四等的八成就是黑豆了,那也是牲口的口粮。至于麸子,也就是糠,连粗粮也不算,如果穷到极致,那只能吃糠窝窝。
这座许拐子口中花落天宫的宅子,被白蝴蝶,蚂蚱,池塘里的芦苇与菱角,田野上结着红果的枸杞,野梨,以及茂盛的庄稼环绕。当然,田野上还有黑蝴蝶,当地人叫黑老婆,喜鹊,当地人叫麻嘎子,黄鹂,当地人叫黄瓜妞,一同构成了自然的野趣。田野上,星星点点的棉白当中,村妇腰里系着块包袱皮,正在棉田里摘棉花,她们将摘下的棉花寨进腰间的包袱里。摘棉花时,棉桃咧开了四个尖儿,扎手,所以做什么都需要技巧。宅西边的池塘边,一个汉子正蹲在岸边淘洗一篮小麦,只见他猛地将篮子提起,篮中便多了一条金黄色的鲶鱼,这种鱼有牙,有长长的须,是迷你版的鲨鱼,据庄士脑海中残存的童年记忆,当年在老家,有人说,给谁的鱼塘中放几条鲶鱼,祸害祸害。总之,这个时代有许多野趣。
东跨院里有一眼不大的井,尺把高的井台上镌着一个福字,水井旁,一棵雁过红结出一树的红果点缀着小院,也点缀着刘洪起火红的日子。屋中,一张桌案冲着门,乃是先生端坐之所,几张小些的桌案在下面,乃是一处教学的书房。刘洪起坐在桌案后,将一本《朱子集注》略翻翻,便扔到一边,又抄起一本《新科利器》看了起来,象《新科利器》这种书叫时文,也就科举考试的范文。
刘洪起正看得专注,一阵咚咚声中,打门外跑进来一个少年,那少年拎着一杆枪,前襟后背都汉湿了,他穿着马扎,卷着裤腿,叫道:“割大秋了,这几天二哥不在家,吃饱蹲,疤喇眼子,豁巴牙子几个逼将的都孬着哩,黑里猫薅咱的庄稼,昨个,矮巴子那个熊货老婆在地里,将咱的花往裤裆里塞,在庄头叫俺拿着了,俺又不好扒她的裤子。他奶奶的,都啃上咱了”。花就是棉花。刘洪起闻言,叹了一声,只得丢了书本,道:“罢了,他们也摸捞不几天了,明个吕店的王掌柜来,我要典地,只留三十亩与你嫂子过活,我在家里也停不了几天,还要指着你照应,你不随我去璞笠山吧”。十二弟刘洪越吃惊道:“二哥准定去璞笠山大干?二哥那些梦准不准?今个虽是闹贼,咱这地面也还安稳”。刘洪起只道:“你今年也十六了,原本要与你说门亲,一时顾不上,打个瞪吧”,他又打量了一眼刘洪越,道:“长成大身梁了,头几年还是半截头娃娃,日月走得欢呀”,接着又盯着刘洪越的腿道:“腿肚子下来了,不长了,个头也够使了,去,将两个小的唤来”。刘洪越本想与刘洪起唠上几句,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无声地退下。
大丫二丫是刘洪起的两个儿子,这样起小名是为了混淆视听,让阎王爷不知是男是女,当两个小鬼来到书房门前时,爹正与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