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身后,邓芝、宗预二人早就因天子抽刀断袍之举诧异万分,此刻闻听此言,更是面面相觑。
赵广同样为之一愣,待听清天子之言后才恍然接过绛袍。
又思索片刻,其人昂首阔步走回校检首级的台子前,捧袍在胸,奋声出言:
“将士们今夜在塬下冲锋陷阵,浴血杀敌,陛下虽在塬上,却全部看在眼里!
“我手中绛袍乃陛下塬上所披,承我炎汉火德之命!
“今赐予诸位有功将士,令各取一角,与众子同袍!”
赵广言即此处,本想潇洒将天子袍服往天上一丢,任此地将士哄抢。
可一来竟顾虑万一将士们不敢抢导致冷场,二来又顾虑将士们全部来抢导致哄乱。
最后稳妥起见,还是将已被天子割断的袍服递给记功的军吏,命前来记功者皆分其一角。
“万岁!”
“万岁!”
“陛下天威!”
刘禅于远处观望,恍惚之间竟觉得,此刻将士们山呼万岁之声,似乎比先前距离更近些时还要嘹亮。
一时他也不知将士们如此激昂,是由于赐下肉羹在前,还是单纯就为了自己袍服一角。
而在刘禅恍惚之时,跟在他身后的几名起居郎早已从冠帽下取下簪笔,在竹简上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没有在此地耽搁太久,刘禅穿越重重篝火营帐,与众人来到了河畔的伤兵营。
据邓芝与宗预所言,伤者与亡者在战事结束的第一时间,便通过浮桥送回了后方安置。
赵统甫一掀开一顶伤兵营帐的帘门,血水与河泥混杂的腥气便朝着刘禅迎面扑来。
而随着脚步踏入帐中,更加复杂的草药、木炭、汗臭甚至狐臭等杂七杂八的味道一并传来。
刘禅本能地有些呼吸困难,却仍努力让自己面不改色,处之如常。
由于没穿天子法服,龙骧卫又暂时没有特殊服饰,帐中受伤的军士与上药的军医似乎猜到这位绛色深衣的年轻郎君可能是天子,却又不敢轻易乱喊,只能神色惊异地看着。
等到邓芝、宗预这两位总领中洲军事的将军终于站在这郎君身后,众人终于确认这郎君必是天子无疑。
“陛下!”
“见过陛下!”
所有人都起身相迎或试图起身相迎。
帐中十几名受了伤的军士早就从最近的见闻中知晓,如今这位陛下非但能带他们打胜仗,更完全不像过去谣传中那般高高在上,把他们这群丘八不当人看。
方才听到外面山呼万岁,帐中众人就都在猜测,或许是那位陛下山来劳军了。
有几个机灵的还在调侃,今日受伤的人远比斜谷里的要少,这位陛下会不会也来看他们一看。
谁知那捏着鼻子给他们上药的金疮医,对着他们就是一番戏笑,说此处味道比溷厕还要难闻,陛下怎可能会来?
结果金疮医话音刚落不到十几息工夫,这位陛下就已经出现在帐中,实在教众人不能不为之一震。
“都回席上歇着吧。”
刘禅将上前相迎的众人拦住,环顾一圈后沉声肃容:
“诸位浴血奋战,朕在塬上都看见了,且好好养伤。
“养好了,继续建功立业。
“养不好,你们且回家等朕。
“待朕从魏寇手中打回江山,定分你们最肥的田地,最好的粮种!
“只要朕坐一日江山,就定能保你们一日无忧!”
闻得此言,将士们因受伤而略显萎靡的神色为之一振。
事实上大伙也都知晓,天子先前许诺的惊人抚恤,只在斜水那一战作数,所谓特事特办。过了那个节点,再有伤亡,也只能按军法原来的规定来了。
“陛下此言当真…”
刘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他有些没听清,循着声朝四周望去。
却见营帐角落的一张矮榻上,躺着一名衣衫完全解开,赤裸上身的重伤伤员。
其人胸膛腰腹上四五个大窟窿,一看便是遭了长枪刺戳,大窟窿四周又几个小窟窿,应是箭伤无疑。
暗红的血从不知名草药上渗出,红红绿绿的颜色杂糅,与其人惨白得有些瘆人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自然当真。”刘禅愕然作答。
一边走向其人,一边看向帐中军医,微微蹙眉。
重伤营距战场更近,距五丈塬更远,他先路过轻伤营,便想着顺路进来看一眼再往后去,却没想到能在轻伤营见到重伤伤员。
如此重伤,按例不应与伤势较轻的伤员共处一帐。
一是其人应得到更多草药与更加紧急的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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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则是其人若伤重而亡,多少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