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盐钱收入三百多万缗,到南迁后乾道年间暴涨十倍到了三千一百多万缗。就算扣除通货膨胀的因素,也十分可观。
另一个则是宋朝的官员待遇。由于官员待遇实在好,这种“富养”政策下,官吏反倒愿意朝廷账目上岁入越来越多,这样给他们就能分得越来越多。
大明则不一样,不明确好各种待遇,反倒让这些待遇都变成了潜规则,有些还上不得台面,让地方上只能通过变相盘剥私下里搞。
此时御前,叶向高通过这两年来所做的准备,心里已经有数了。
“譬如榷茶。国初时南直隶榷茶一年可入六十八万两,后来只有川陕榷茶。若茶尽数专营,一年便足可岁入数百万两甚至千万两有余。酒之一项,不遑多让;契税虽可薄征,仅作财货流通统计依据,却也能岁入两三百万两;市舶关税,待东瀛南洋北疆西域都鼎定,足以千万两计;加上坐商、工坊……”
朱常洛听他盘着大明的真实家底,似乎一年岁入数千万两当真不在话下了。
他赶紧叮嘱道:“也不可尽数由朝廷专卖,卿等商议税制时,还要立足长远,予民间活水。朝廷能把新钱法稳住,将来都可因时势再调整。朕的意思,新税制不必再定额,螺狮壳里做道场倒在其次,地方上完成任务了多的就能揣进腰包,这不行。官吏和公务开支给足应有的了,却也不能让地方和各衙务必求多以便存留,继而盘剥过甚。”
朱常洛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朝廷收税,是为了使国家越来越好地运作下去,却不是像民间人家一样不断敛财置产。朝廷收上来的税能出去,收支平衡,有盈余或可借贷以应急,这就够了。一来一去之间,这税收变成了大明更好的路桥、水利、武备,变成了越来越多的屋舍,越来越多的人才,那就能越来越好。”
他总结道:“总之,预算、决算,收多少、怎么收,用多少、用在哪里、怎么审核,把这些规矩定好更重要。最主要的是,小民更富裕,愿交税,不必要的损耗负担别加在他们头上,这就是好的开始。总体而言,只要都在勤勉辛劳,财富本就在增加,朝廷税制、财政,是做调节,是保大局向好,非为了敛财享受。”
皇帝及诸相的御前会议定了调,大明这场最特殊的大政会议就进入正式的筹备期。
地方军政有枢密院和治安院盯着,民政有执政府体系盯着,而各地首官则开始陆续做准备。
远地方的要提前数月启程赴京,他们做功课的时间更短。
兖州府腾县,朱由检作为知县也必须赴京。
时间匆匆过,他现在也是虚岁二十的成年人了。
“殿下,巡考组不便考评,谁也不便考评。这回进京能不能升官,只能由陛下来评定了。”卢象升笑着调侃。
“你还不是?”朱由检没好气地说,“只是你回京后,大约就要大婚留京了。我若再升迁任用他处,却少了个好师爷。”
卢象升微笑回答:“我若一直赖在殿下身边,不知天下多少人要恨我入骨,总要给其他人一个亲近殿下的机会。”
“……也是。”
朱由检回想着这两三年的经历,轻轻吐了一口气:“一县之地犹如此,父皇这二十余年,殊不容易。”
卢象升收敛了笑容,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殊不容易。殿下有此体悟,想来陛下应当极为宽慰。”
“但盼我为腾县百姓秉公直言,父皇不会怪我只看一隅吧。”朱由检不确定地问,“我既知腾县,眼下只为腾县争,这也是应当的,是不是?”
卢象升装模作样地严肃点头:“自然。朝廷与地方,本县与领先,本来就总有争端。殿下能为腾县争,才算真正知道了将来臣下心思计较,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朱由检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省府可争不过本县。”
卢象升也笑起来:“若有理有据,省府拿县里奈何不了的例子也多,不差殿下一例。”
朱由检和他一起大笑了一番之后,再看堂外忽然有些留恋。
“父皇万寿节前抵京便好。既为官一方,就再做些事吧。今日只遗恩泽于一县,将来总能遗恩泽于大明,都是孤之臣民,也不算厚此薄彼了。”
卢象升闻言作了一揖:“东翁悟了。”
眼下就说“孤之臣民”有些僭越,可是太子都能来做县官了,大明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的大明。
现在太子经过历练,虽然手段上仍显粗糙,许多事能成是因为他的身份,可是能够有热忱来为治下百姓谋福利,这就已经足够了。
大明这种蒸蒸日上的好势头,眼下看来至少能够延续两代人,至少一甲子。
而以眼前这位储君开大明先例的这份历练经历,将来呢?
这时卢象升又想起一件事:“那太子妃……”
朱由检顿时扭捏起来,目光有些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