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夜尽天明。
京城中无论是官吏或者平民,在这一夜都睡得不踏实,不安稳。
《太玄律》规定:“凡京城夜禁,一更三点钟声已禁之后,五更三点钟声未动之前,犯者笞三十。二更、三更、四更,犯者笞五十。”
夜禁之后,除了专挑夜里行动的神衣和捕风外,就剩下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夜。
这些是能大摇大摆走夜的人,还当然还有些偷偷摸摸走夜的人,不是蔑视法度的豪横江湖客,就是偷鸡摸狗的梁上君子。
他们遇着官,就像老鼠见着猫一样,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海清河晏,朗朗乾坤!
这就是住在天子脚下的好处,外城的老百姓一想到这点都骄傲地抬起脑袋。
但今儿好似有点不一样。
厮杀声从一更响到五更,惨叫、哀嚎、刀刃入肉,
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外面绝对不是什么江湖客和偷儿,难道是蒙古鞑子来偷袭了?
这样还能蒙着被子,到头就睡的,也不知是什么大心脏的憨货。
有人大着胆子,扒拉着窗缝,眯成细条的眼睛偷偷瞥着外面,然后他就被吓坏。
都说天子脚下的人什么没见过,但你别说,他还真没见过,天上各种光芒闪来闪去,还有风声呼呼,却没瞅见一个人影,这难道也是武功,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耶?
外城的平民在塌上睡得战战兢兢,东西城的官吏老爷就不一样,睡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没错,提心吊胆。
平头百姓不晓得那是什么,他们哪能不晓得。
都说庙堂和江湖泾渭分明,但越往上爬,越不可能避得开江湖。
朝上大家挥斥方遒,斥骂江湖客以武犯禁,尽是些啸聚山林的歹人,批判九大国宗搜刮民脂民膏,不服王度,自成一国。
但谁家府里能没一個大高手看家护院,没一条国宗的关系,甚至武功高强的名宿还会被拜作供奉,好吃好喝的养着。
市井的江湖人,怒骂头顶乌纱帽的只会玩弄笔杆子,不懂武功,真惹他们头上,定叫知道什么是血溅五步,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但乌纱帽们和他们一样,懂得这个道理。
有些甚至比市井中的江湖客还要了解这座深不可测的江湖。
神意宗师,每一个,都是真正能一人成军的非人存在。
在他们面前,贵为三公也要礼让三分。
普通江湖人血溅五步,但他们可是能血溅五百步……隔着百丈开外取你性命,任你是阁臣还是阁老。
杀人拂衣去,事后朝廷、家族想给你报仇都难如登天。
而这样的存在,在昨夜的京城,有不下十指之数!
当晚。
豢养有高手供奉,坐镇府邸的大官在夜里被战斗的动静惊醒,唤来供奉,得到的只有一句话:
“不要看,不要离府,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
……
自昨夜紫金云上,旱地惊雷,风雨飘摇。
魔道和崇星教的神意高手不约而同开始撤走,他们本就是为了引开宫中神意,好为信条会那人创造刺杀天靖帝的机会。
瞅准了京中关于长生不老的布置,断定天靖帝不会坐视不管。
事实也正是如此。
但魔道、信条会、崇星教三家合作,貌合神离,倘若邵云失败,另外两家会毫不犹豫直接撤离,不再顾及渗透入皇宫的信条会势力。
陈昕和骆养意从西华门出发,位置不太好,让夜闯京城的神意走脱了不少,但并非没有收获……
九重诏狱。
一直空荡荡的第九层,迎来新的“客人”。
九层所用的玄阴陨铁遍布整一层,寒气逼人,张口吐气,即凝冰霜。
凡人在此处待上半息,浑身血液都会被冻僵,哪怕是武者,也必须运转功力才能强行待下去,时间太长,还会有功力减退的风险。
九层的守狱人向来是一份苦差事。
即便有泼天的财富,也没有多少通玄高手愿意冒着功力衰退的影响坐镇九层。
所以,开朝百年以来,诏狱第九层只有三位守狱人,全是出身神衣卫。
“司马前辈。”
陈昕运功抵御严寒,踏入诏狱第九层,目之所及,一片霜白。
冰霜中枯坐的老人,鬓发衣领已经堆满霜雪,若不是有呼吸起伏,真叫人错觉他被冻成冰雕。
司马忠抬起眼皮,这一动,眼皮上的雪霜就层层剥落,掉在地上成堆。
他晃了晃身子,甩掉身上堆起来的霜白,惨白的手掌从袖袍中伸出来,朝陈昕拱手见礼:
“司马忠,见过神衣金令。”
“司马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