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收回田亩为功,不复问其他、亦不穷典农部主事者.”
当夏侯惠的话语落下时,在坐三人反应各有不同。
权当看客的毌丘俭如释重负,觉得天子将自己从千里之外召回来也不是白费功夫。
看似老神在在而暗中专注的卫臻,则是心中再次叹息不已。
方才他听闻,夏侯惠直言斩伐不避权贵、强势将官宦、外戚与权贵强取豪夺的典农部田亩收回来时,心中还升起一缕期待呢!结果紧接着一声“不问其他”,就让他了然,士家积弊在当今天子在位期间,是不可能去除了。
流于表面的清查,治标不治本嘛。
与他反应截然不同的是,悉心听着的天子曹叡,当即便眉目舒展、连连颔首。就连方才听闻“外戚”字眼之际的些许不悦,都须臾间杳无踪迹了。
他是真的舒心了。
不仅是因为夏侯惠明确表态,一切事情将遵从他的心意而行,更因为那种予取予求的权威再度得以彰显。
“善!稚权所言,深得朕心。”
曹叡拊掌而赞,语气欣悦无比,且还笑颜看向卫臻与毌丘俭,戏言道,“卫卿、仲恭见否?昔日‘庙堂莽夫’,今日竟知‘治大国如烹小鲜’之理也!”
对此,卫臻与毌丘俭也笑颜附和了几句。
没有复言其他。
身为天子的曹叡都称善了,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对夏侯惠清查士家的举措提出其他见解或异议了。
因为提了,也跟没提一样。
而被调侃的夏侯惠也陪笑着,一点都不尴尬,反而很开心。
他等着就是曹叡开颜的这一刻。
当即,趁着众人皆欢笑开怀的时候,他复行礼继续说道,“陛下,臣惠话语尚未说完。乃臣惠意在清查洛阳典农部后,将上疏庙堂,以士家生计不易,恳请庙堂重申武帝时士家之政,严禁官府不可摊派杂务力役、屯田主官不得驱士家经营牟利等等,并诏布各州郡屯田点,以为法度。此一也。”
闻言,曹叡敛起笑容,只手拈须。
他没有生气,而是在斟酌此举的可行性。
虽然夏侯惠的提议中,涵盖了皇室强加在士家身上的宫室力役、加征的苛捐杂税以及耽误农时等弊病,但他还是听进去了。
缘由,是近些年宫室已然造得差不多,足够用了。
且士家生子不举、结伴逃亡等状况愈演愈烈,为了日后征战的粮秣考虑,他也觉得是时候让士家休养生息、以裨日后了。
杀鸡取卵,不可取不是?
再者,以他对夏侯惠的了解,既然其一是约束皇室了,那么其二便是制衡官员的了。
果不其然。
见他没有作声的夏侯惠,便又继续说道,“其二者,乃是加强监督。武帝出设屯田之政,士家悦之,而今则士家恶之。其崩坏转变之缘由,莫大于人祸也。是故,臣惠事后将上疏,请庙堂计议再增屯田督察举措,不令奸佞之徒中饱私囊、复现武帝时征讨四方而无有粮秣之困也!”
再增督察举措?
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复增校事权柄喽?
曹叡心中暗悦,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微“嗯”的一记鼻音后,便转头看向卫臻,缓声问道,“稚权此议,卫卿以为可取否?”
好嘛,他这是让卫臻表态了。
毕竟清查士家挂名主事的人是卫臻,届时夏侯惠若上疏,定是绕不开卫臻的。
闻言,卫臻一时踟蹰。
他是有心赞成的。
原因不是可怜士家的处境,而是很清楚的知道,免除士家宫室之役、苛捐杂税以及不伤农事,会让魏国军粮变得充足、以供征伐之需。
是啊,身为三朝老臣的他,只是很单纯的想看到魏国的国力更强盛一些。
且他也知道,这是夏侯惠能争取得到最好的结果了。
但夏侯惠为了获得天子的首肯,犹附上了增加校事权柄的建议,这让他很心塞。
不是口口声声说但求裨益社稷吗?
怎么就开始讨论权术了?
放着堂堂正正的王霸之道不走,却崇尚权诈之术?
焉能如此!
“卫卿?”
久久不见答复的曹叡,不由催促了声,还很体贴的宽慰道,“若卫卿觉得不妥,也无需忌讳,直言即可。朕虽颇为意动,却非一言决之。”
话说到这份上,卫臻不表态都不行了。
“回陛下,老臣并无异议。”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最终还是赞成了。
“善!”
初步达成共识,气氛就变得轻松了好多,君臣四人又讨论了些细节,夏侯惠与毌丘俭便先行告退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