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好心劝说,还是别有深意?
一时之间,夏侯惠沉默以对。
是的,他是在思考卫臻横插一脚的意图,而并非是要不要听劝。
事实上,不管卫臻是否劝说,他都不打算现在就杀了石鉴。
方才特地嘱咐丁谧与韩龙分别取金、办理通关凭证什么的,其实是暗示他们二人先将那四位部曲带回府邸安抚。
不然的话,以他的手段,想帮助杀了人的部曲逃去幽州或辽东,还需要官府的通行凭证才行?且他仲兄夏侯霸、毌丘俭、肥如左家或者松烟墨的营生,那个不能安置几个人?
取什么金啊~
无论如何,石鉴都是庙堂中枢尚书台的僚佐,干系着朝廷的颜面。
若是他以泄愤的方式杀了,难免会引来天子曹叡的瞩目与失望——这种杀人手段实在是太糙了!
他知道对于天子曹叡来说,区区一个尚书郎而已,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可惜的,魏国从来都不缺想要当官的英俊士子,但他不能以最笨的手段杀啊!
栽赃嫁祸、授意他人弹劾攻讦、购募游侠儿寻隙挑衅做成仇杀、私下请托人将石鉴外放去淮南或者幽州与辽东任职可以保留庙堂颜面的方式、光明正大的手段那么多,何必要溅自己一身血呢?
如此毫无心计、不计后果的做法,曹叡怎么敢将庙堂变革的大事托付!
夏侯惠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石鉴而毁了前程。
事有轻重缓急嘛。
只要将自己的权势巩固住了,他要弄死石鉴,什么时候都能弄!有的是想进步的人跳出来自告奋勇帮他弄!
所以,他方才的举措,其实是装腔作势居多。
目的是为了将石鉴背后的人给逼出来。
指使他人做事,肯定也要有护人周全的觉悟,不然日后如何令人死力?
他现今姿态摆出来了,石鉴背后的人应该也会想办法施救、进而露出马脚来罢。
当然了,若是石鉴背后的人稳如老狗、始终不出来的话,那他也唯有假戏真做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他不能干打雷不下雨,令天子曹叡觉得他色厉胆薄、毫无杀气啊~
鲁莽了点、事干得糙了点,只要他认错诚恳、摆出不痛改前非誓不罢休的姿态来,至少还能让天子曹叡觉得将他打磨打磨过后,以后还是有机会把事情做细做漂亮的。但若是让曹叡觉得手里的“刀”都没有杀气了、威慑不了人了,那还不吝擢拔他作甚!
酒肆阁楼内,好一阵死寂。
心中斟酌着得失的夏侯惠,依旧在沉默着。
而卫臻也没有催促,又开始了自斟自饮,静候答案。
至于重新入座的夏侯玄,已经耷拉下眼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态了。
想想也对。
他就是过来做个姿态的,不管夏侯惠如何决定,对他而言皆无所谓。
唉,罢了。
片刻之后,夏侯惠最终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吃不准卫臻的意图,但还是决定听一次劝,哪怕他知晓自己听劝,意味着放弃了将石鉴背后的人给逼出来。
“卫公金玉良言,在下不敢不听。”
先对卫臻拱手致意后,夏侯惠才将视线落在对席的夏侯玄身上,缓声说道,“有劳泰初代为传话给那石鉴,就说有卫公之劝,令我恚意渐缓,若他能依我之言,向受辱部曲致歉,我可将此事揭过。”
“敢不效力?”
当即,夏侯玄拱手朗声而应,“族叔欲石林伯如何告罪,尽可直言,我必然一字不漏传话与石林伯。”
夏侯惠的要求很简单。
石鉴是怎么侮辱他的部曲,就要怎么还回去——
翌日卯时,他会让那四位部曲在夏侯府邸外,等候着石鉴过来挨个行礼致歉;但前提是,夏侯玄需要将今日在陈府厢房内的众人,也一并请过去“见证”!
“这”
方才话说得很满的夏侯玄,有些傻眼,迟迟不作言语。
让石鉴行礼致歉,这种要求不算过分;将今日在陈府厢房内的人都请过去,以他的名气想做到,也不难;但两者加在一起,那就很难很过分了。
夏侯惠这是打算将石鉴“公开处刑”啊!
石鉴若是做了,名声也就有了污点,且这种事情必然会成为京师洛阳人人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
甚至,还有可能演变为典故,历久不衰呢!
“族叔,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迟疑了片刻后,夏侯玄才轻声说道,“石林伯终究是朝廷僚佐,族叔如此要求,是”
他话语还没有说完,就被夏侯惠给打断了,“辱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