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是自家的侄儿荀攸。
此时递上了一杯热茶,推至荀或身前,恭敬的道:“叔叔,今日过于劳累,不如早些休息。”
“夙夜兴叹,不可有半点懈怠,许都之态势,目前还不曾明朗,公达如今可明白我的忧虑?”
“小侄明白,”荀攸面色严肃,双手平放于身前,悠然道:“于中流为砥柱,当受风浪也。”
“叔叔既已选择这条路,便自然难以放下,我荀氏百年清誉,大汉数百年风雨,祖训之言,都无比沉重,重到,你我抬不起这方案牍。”
荀攸感叹着,伸手轻抚了面前已经用至陈旧的矮脚桌桉,颇为有些感慨。
这句话,说得荀或也不由得动容。
桉牍之上,有家族公正之清誉,有士人之尊严,有对曹操的忠诚,还有对当初大业之初心。
如此多的东西,可不只是一方案牍而已。
他们的确抬不起来,更加放不下去。
很重。
“叔叔所惧怕的,并非是主公之变,而是他们逼迫主公,直到其变。”
“迟早会有这么一日,”荀攸自顾自的说完,仰天长叹。
虽刚刚到许都安定,但此次宛城一役,已经初见端倪了。
第一道军情传来时,乃是都说司空在宛城被张绣大败,消息刚到,当即让许都之内泛起巨大涟漪。
光是荀或暗中安定之人,就有三处。
太尉杨彪、许都尉司马防等人,顿时有所移动,其余各地的校尉,都尉等等领军之人,若非还有曹仁镇压在此,恐怕还有大乱。
“原本,叔叔也会去宛城,不过司空掉以轻心,未曾重视张绣等人,只带了数名谋臣武将而去,才遭逢此难,如今虽回许都,却有可令人猜测之处。”
荀攸人没有去,但是深谙兵法的他,大概能揣测曹操用兵时的心思,也明白张绣在宛城占据的战略意义。
大概便可以推想当时的状况,可回来之后,听闻了风评后马上就明了,原本的确是轻松可下,宛城必降。
但似乎因为主公强纳张绣之婶娘,导致他复反。
此事,众人讳莫如深,无人再多传,可士大夫一族,譬如伏氏与董承等府邸,还是有鼓瑟吹笙宴请宾客的声音传出。
这等态势已然是昭然若揭,这些人眼看着司空兵败,反而能大喜,反倒觉得日后还有所可期。
“公达,在外切莫说这些话。”
荀或放下手中书简,认真的看着荀攸。
“小侄知道,叔叔且放心。”
“光是来向我打听之人,就已有数家,说是想听闻如今兵马态势,关心司空心思,关心我大汉兵马士气。”
“还有人,怒斥张绣反复,当再出重兵马踏宛城,将之挫骨扬灰。”
“总之,动荡不安,多方打听,只为在此战之后,达成各自之目的。”
荀或听完这话,默而不语。
不过并没有回答。
他当然知道,自家这位小侄,不光深谙兵法,善于用计,同样也有识人之明,看得懂大势情形,知晓人心动机。
所以能权衡左右,岿然不动。
这些事,不需要再过多提醒,他自然知晓怎么对待。
只是,荀或心里更加忧愁。
如此一来,保汉一党的国戚、士族,以及诸多将军与校尉都尉等,与司空的关系将会越来越差。
在荀或看来,现在的司空还没有考虑对汉室做出什么越矩的行为,那是因为,天子还十分尊敬他。
若是这份耐心没了,日后在许都,只会更加腥风血雨。
而且绝对不同于李傕郭汜、董卓王允。
那将会是让天子毫无半点翻身之可能,主公可不是善武不善用计策的凉州人,若是真要动手,定然可以在数年之内,逐步蚕食整个许都的势力。
包括董承等人在内。
而董承、杨彪等人,多年护卫在天子身旁,与诸多雄主勐将相斗,也不是泛泛之辈。
未来之路,谁能清晰明辨?
而荀或,此时真正心忧的是那一天若是到来,自己该当如何?
冰清玉洁荀文若。
这一世到此,从创业之处到如今奉迎天子于许都,自己从未有过半点污名,一生公正,清洁廉明,推举无数人才到各地为官吏,多是风评上佳,公正之人。
若是让他……
“啧,”荀或咋舌了一声,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当即向荀攸笑道:“公达,此事不需在这时考量。”
“若是那时,一切都变了,也该是到了那时再思量去路。”
荀攸只有苦笑,叔叔这话很明白了,现在不该考虑,要等再壮大之时,可若是在以往。
叔叔还能察官吏之廉明,与司空共为主臣,但现在他归汉籍,为的便是大汉了,为了荀氏的名声,即便是坎坎坷坷也要走到那一步去。
等到了那一步,又再做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