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灭圣盟主并不惧死,亦或者说,他今日出现在皇城,本来就没打算再有生机。
人神之子可有万寿,十类万种无不艳羡。
可陈仇却觉得,活得不痛快。
纵能长生不老,也如顽石朽木。
他打从能记事起,就背负着国被伐灭之恨,家被诛绝之仇。
且随着自个儿每长一岁,劫数便愈发凶猛。
幼年失散山林,险些沦为妖虎口中血食
行功岔气,走火入魔,全身筋骨麻痹如死
误食毒草,坠落深涧,又遇独角大蟒缠身
去客栈投宿,火龙烧掉半边城
在树下小憩,霹雳雷霆滚滚落
山洪,地崩,天降陨星……
天灾人祸,陈仇或多或少都见识过。
此为天爷所嫉的征兆显化。
盖因大道不全,难容妖孽存世。
所以,陈仇从来也不觉得长生久视有多好。
反而认为,艰难活着乃很累的一件事。
“我以身入局,谋划良久。
为的不是覆灭人道皇朝,我自知没那么大的本事。
只想亲眼一睹,你白重器家破、人亡,无力回天的凄惨景象。
也算告慰我心了。”
他立于太和殿的丹陛下,缓缓地席地而坐,开怀笑道:
“真龙出关镇压中枢,可玄洲烽烟起于九边。
一盏茶的时辰,够你扫荡功成的化外夷民,平定边关的刀兵灾劫么?”
陈仇嘴角溢出血迹,座座气海交织垂流。
无垠太虚好似凝聚成层层帷幕笼罩覆盖,将整个皇城盖得严实。
天日黯淡,昏沉如夜!
“坐北望南,亲眼看着这天下点起万道烽火吧!”
已成吞世大魔的杨洪横于太和殿外,声音如闷雷轰鸣。
白重器默不作声,那股压得天公亦要低头的磅礴气机,轰然一震。
却像撞一堵无比厚重的铜墙铁壁,未能脚踏山河社稷,瞬身去到千万里外。
“竟然拼了命都要拦我,平白浪费你的妖孽天资了。”
白重器眼皮抬起,目光越过凉国公残躯,轻声问道:
“可要交待什么遗言?”
陈仇仰头望天,流云四散,一如他的躯体。
好像弹指刹那千万年,无穷岁月加诸于身,将其风化吹灭。
等到只余下那颗俊美无俦的头颅时,方才幽幽说道:
“与你为敌,陈仇也算……不枉此生!”
话音还未落地,其人宛若砂砾崩塌,被无垠太虚的滚滚浊流吞没进去。
那层层遮蔽天地的浓墨帷幕,直要把皇城拖拽进另一方大世界!
……
……
裂海走廊,横贯万里。
若从极天俯瞰下,像是大能挥剑劈斩,形成一条深可见骨的狰狞伤疤。
这是景朝的九边之一,座座军镇要塞互成犄角,彼此拱卫,错落于厚重大地。
岷州城,大营主帐。
白袍铁甲的高大青年端坐案几后,两侧是如同虎狼的神武卫军。
个个呼吸悠长,气息沉稳,一色铮亮的符箓钢甲。
腰杆挺直按刀而立,像是钉子深深凿进去。
隐约有种凛冽肃杀,摄人胆魄的味道。
“本将军镇守边关也有好几年了,难得见盘踞于裂海走廊的妖物,躁动得这么厉害。”
高大青年肩膀宽阔,坐在那里如山如岳,自有一股威武气势。
“连着好几个月,都有小股成群的妖群冲击军镇,掠取血食。
纵然大半都被杀退,但也造成一些死伤。
本将军查阅卷宗,觉得不太寻常,是否与那头旱魃出世相关?”
座椅的高大青年字字句句,都像雷电闪烁,震荡大气。
不仅仅落入耳畔,甚至烙印心间。
令得众人精神勃发,好似真正把这番话牢牢记住一样。
裂海走廊有旱魃出世的传闻,早就传遍天下,详实的密报都呈递到东宫案头。
周遭万里之地,接连半年未曾下过一滴雨。
每到入夜,隐约还能听到庞大兽类的低吼声。
像是阴风过洞窟,怒号不已,极为骇人。
于是传为旱魃降生!
“属下已经发派人手,四处大搜,寻觅那头旱魃大妖的下落踪迹。”
神武卫军的都尉起身抱拳,高声答道。
“旱魃乃古之妖种,出没之处,赤地千里,大旱数年,乃灾殃之气汇聚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