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东城门。
熙熙攘攘的人流让开一条道来,以供气势汹汹的北镇抚司云鹰袍、斗牛服通过。
纪渊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已经己时过半,正欲翻身上马出城去,却正好看到穿着常服的东宫近侍陈规。
他心头“咯噔”跳了一下,
该不会是……
“纪千户,请这边来。”
东宫近侍陈规略微躬身,扬手示意道。
纪渊心下思忖,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桑树下,支着四四方方的布棚子。
摆了几张桌椅,好给过往的行人歇脚喝茶。
这时候并没多少生意,只有一个笑容温和的青年男子坐在里面,正跟茶寮老板闲谈唠嗑。
看到换下朝服,身穿大袖直裰宽袍,像个文雅书生的白含章。
纪渊眼皮跳了一跳,快步走进去,安静地坐下。
“两位客官慢聊,小老儿去煮茶。”
茶寮老板呵呵一笑,知趣地走开烧水。
等到旁边无人,纪渊这才开口,沉声说道:
“殿下……东宫储君微服私访,这要给内阁知道了,恐怕要翻天。
御史台那帮人,更会发疯似的上书劝戒,甚至弹劾微臣。”
白含章好似不甚在意,轻笑道:
“那就不让内阁晓得就行了,再说了,本宫出来体察民生,与你有什么干系?
北镇抚司的纪九郎,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性情,怎么现在却露怯了?”
纪渊嘴角扯动了一下,将声音凝成一线,语气平澹道:
“天京城中遍布四神爪牙,并未肃清干净。
俗话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殿下此时贸然出宫,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天下翻覆,朝堂动荡,只在一瞬之间。”
白含章微微一笑,手指屈起轻叩乌黑桌面,笑道:
“你以为本宫看话本戏文多了,学那些前朝的昏君庸主游戏风尘?
此时此刻,这条长街之上。
纪九郎,你猜藏着多少位宗师?”
这位监国二十年的太子殿下伸出手掌,前后翻动一下。
纪渊眉毛一挑,景朝的家底到底还是雄厚。
太子殿下随便一动,便是十尊宗师贴身护驾。
这等底蕴,任选六大真统其中之一,也未必做得到。
“本宫也很怕死的,除了那十位不上山河榜的五境宗师,还有一根定海神针紧跟在侧。”
白含章嘴角含笑,似是云澹风轻。
定海神针?
纪渊识海之内,皇天道图轻轻一抖,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对角的酒楼。
一袭青衣,两鬓斑白,剑眉星目……看气度像老年,看容貌像中年,看双眼像少年。
“当世绝顶,大先天。”
纪渊双眼微微刺痛,目光一触即走。
心中自然浮现此人的身份,五军都督府,谭文鹰。
“有谭大都督护驾,确实可保无虞。
即便四神麾下一尊大魔踏破虚空,怕是也奈何不了殿下分毫。”
纪渊略微拱手,欠了欠身,轻声问道:
“殿下不必特意前来送行,微臣只是五品官位,当不起这般信重。”
白含章眸光一闪,摇头道:
“不要妄自菲薄,纪九郎,你不是这样的人,本宫也不爱听这样的话。
咱俩心知肚明,这一趟你是豁出性命,压上身家。
不然凭你的年纪、你的天资,完全没必要巡狩辽东。
挑个好点的安稳地方,积累个三五年,好突破四重天,三十岁之前,有望冲击五境宗师。
届时,无论是在黑龙台,亦或者行伍之中,都能独当一面。”
纪渊面上保持镇定,心下却有些腹诽,没想到太子殿下也这么会胡思乱想。
他答应去辽东,一半出自东宫,看在白含章的情分上;
另一半也发自内心,觉得那是比较适合的风水宝地,能够作为立足的根基。
至于跋扈枉法的四侯八将,纪渊连凉国公杨洪都不怕,更何况是边关武人。
“你也无需多言,本宫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只要平定辽东,下一步便是丈量全国田地,收豪族世家之私产,以充九边军镇之兵力。
大察天下,整顿吏治,一扫糜烂之风气。
本宫说过,要做个圣主明君。
而你、纪九郎,就是本宫苦苦求之的那口神剑!”
白含章好似心绪激荡,忽地站起身来。
他举起满是缺口的茶碗,望向人来人往的宽阔长街,掷地有声道:
“这大好天下,岂能交与魑魅魍魉,腌臜泼皮,容他们搅得乌烟瘴气,污臭不堪!”
纪渊亦是端起漂浮粗劣茶叶的粗瓷碗,认真以对:
“那么,微臣也替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