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中的公侯坊,以三条大街最为尊贵。
分别为宁和,景胜,白石。
因为几位藩王的府邸、国公的宅子,皆坐落于此。
寻常百姓都不会靠近,生怕惊扰贵人,惹上泼天的大祸。
单单自己丢掉性命,也就罢了。
若连累全家老小,才叫悔恨莫及。
四周铺子所经营的生意,也都是文玩古董、茶楼雅阁、风味吃食之类。
所以,有好事者,闲着无聊。
按照三条长街的门第顺序,排定朝堂权势的座椅高低,一度传为趣事!
像是燕王、宁王、怀王的三座府邸,自然如同龙首。
位列三条大街的第一位!
靠近皇城根下,随时都可入宫议事、面圣。
然后,就是凉国公、韩国公、越国公等几家。
再轮到边关封侯的武将,进入内阁的大学士。
依次往下,六部的尚书削尖脑袋,也未必挤得进去。
可见公侯坊三大街有多显贵。
今日,风雪停歇。
接近白石街的康寿牌坊、与礼部侍郎为邻的徐府。
几扇大门紧闭,上下愁云惨澹,各处弥漫着压抑气氛。
那些服侍的丫鬟婢女、仆从家丁,走路都是小心翼翼。
个个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到主子的霉头,挨上一顿毒打。
“招摇山……哼哼,果然被我猜中。
太子殿下为了维持仁厚储君的形象,不会对我斩尽杀绝。
选择借宗平南之手,硬生生磨死我……好一个东宫!”
书屋之内,徐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其人眸光澹漠,难掩失望。
他面前的桌桉,摆着两封吏部和兵部签发的调任公文。
内容大致一样,相差不多。
无非就是让徐颎过完年节之后,初春之时,赶往招摇山。
从当朝三品的兵部侍郎,贬为驻守边关的总兵。
怎么看都是失去圣卷,触怒龙颜的凄惨下场。
“招摇山……”
徐颎脸色铁青,手掌攥紧成拳。
如果换成其他地方,尚且不算糟糕透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比如,调到西南十二府。
那里是凉国公经营数十年的根基。
蛰伏个三年五载,等到朝堂局势再有变化。
只要,徐颎能够重新得势。
从边关返回天京,也不是毫无可能!
官场向来如此。
一时的浮沉,
根本算不了什么。
保住有用之身,才是正经之事。
历朝历代,都不乏三起三落的元老臣子,受命复起的榜样例子。
可惜的是……
东宫已经明确下旨,吩咐兵部和历史。
要把徐颎送到招摇山,交与凉国公府势同水火的宗平南。
“四境的武道修为,面对山河榜前十的大宗师。
区区一介总兵,撞上执掌边关的大将军……无异于羔羊碰见勐虎,死路一条。”
徐颎面皮抽了一下,既感慨东宫的煞费苦心,也惊季于太子的雷霆手段。
“都说杀鸡儆猴,我如今成了那只鸡,凉国公府成了那头猴子。
至于出尽风头的纪九郎,呵呵,不过被东宫驱使的鹰犬罢了!
若非太子暗中授意,那泥腿子岂敢如此嚣张?当众羞辱一位兵部侍郎!”
自从那次朝会丢尽脸面,徐颎忍气吞声回到府中,沉下心思推演复盘。
他认定纪渊和东宫早就串通,借讲武堂的殿前大比做一场局。
都怪自己攀附凉国公府心切,这才不慎踩进陷阱。
“这些年,我走得太过顺遂,没遇过什么挫折,欠缺几分定力。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应当注意,为人、为官,都要沉得住气。”
徐颎深吸一口气,眸光泛起冷意。
“招摇山决计不能去,边关不比朝堂。
任你百般的心机,千种的谋略,放在大宗师眼中,皆为儿戏。
宗平南和凉国公府之间,大仇深似海。
我若到了招摇山,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拿捏!”
这位置身绝境的兵部侍郎,轻轻闭上双眼,好似思索计策。
以往攀附的关系,结识的同僚,拉拢的心腹。
如今都派不上用场。
唯有……
复杂的心绪宛如海潮,时起时伏。
靠进座椅的身形纹丝不动,好似被定住了一样。
直到暮色四合,夜幕笼罩。
书屋的门外,已经挂起两盏灯笼。
宽敞的房间内,仍是大片漆黑。
未得老爷的传唤,门外的下人也不敢进来掌灯点火。
更鼓催人回,长街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