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江宁城东北三山门外,朱秀坐在一处草棚子下,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大唐西游记手抄版本。
这手抄本还是从淮北流传过来的,看得出经过无数人之手,早已破损不堪。
《大唐西游记的故事在江宁城很受欢迎,可惜受限于印刷技术的落后,难以大规模普及开,江宁百姓听到看到的,都是些零散章节内容。
前年在泾州时,朱秀已经招募刻工,率先在崆峒山采石场开展活字印刷术试验,看看能不能比毕昇提早百年把活字印刷术捣鼓出来。
泾州生活小报就是由于需要大量人手抄录誊写,大大限制了报纸产量,影响力始终局限在泾州安定县附近。
如果能改进印刷术,那必将是一次跨时代的壮举。
可惜离开泾州也快一年了,不知道崆峒山上的几处试验场进展如何....
“禀报侯爷,胡广岳驾车来了”
查桧一溜烟地跑进草棚子。
朱秀起身望去,一辆骡车从官道驶来。
“进去,别露头。”朱秀朝草棚子里间,一处破茅屋努努嘴。
“诶”查桧作作揖,躲进茅屋。
骡车停下,车板上跳下一名短褐汉子,乱糟糟的头发随意地用布巾扎着,脸颊处有刚刚结痂的伤疤,像是鞭子抽打留下的。
此人正是郑存禄。
郑存禄警惕地环视四周,看到朱秀时明显一愣,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怨愤、痛恨、感激等等神色交织。
“郑将军,别来无恙!”朱秀施施然地上前揖礼,笑容亲和,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郑存禄紧紧看着他,说话声低沉:“你....为何救我?”
朱秀笑道:“那日我在街上闲逛,见到郑将军坐在囚车里穿过街市,便派人打听了一番,得知郑将军遭遇不公,心生惋惜,于是就请安定郡王和徐尚书等人出面,想办法救郑将军一命....”
郑存禄低吼道:“若非你们,某何至于被太子下狱问罪?”
胡广岳扶刀站在朱秀身旁紧盯他,浑身紧绷不敢松懈。
朱秀浑然不惧,讥诮道:“李弘冀刻薄寡恩,你在东宫当值多年,他可有对你高看过一眼?
你寒门出身,虽说战功斐然,但没有家世背景,永远不可能得到李弘冀和宋齐丘的重用。
这次,大理寺对你的判决是削职为民,流放岭南,可李弘冀却要你的命!”
郑存禄捏紧双拳,额头暴起青筋:“还不是拜你所赐!”
朱秀冷笑道:“的确是因为我!没有我们夜闯聚景苑,劫持李弘冀,也就没有你受到牵连。
李弘冀杀不了我,自然只能拿你泄愤!
你郑存禄为之效死命的主子,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个承载怒火,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你当年冒死登城,血战汀州、泉州,到头来却要死在李弘冀这样一个暴虐残忍、淫乐荒唐的废物手里,你甘心吗?
还是说,能被太子赐死,是你郑存禄的荣幸?”
朱秀的话,一字一句刀子般扎在他的心口。
郑存禄指尖陷入双掌,一片血腻,浑身轻轻颤抖,充斥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紧朱秀,眼瞳深处倒映他的身影。
朱秀微微仰头,冷冷地与之对视。
忽地,郑存禄浑身像泄尽力气般,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微微摇晃,他掩面狠狠抹了把泪水,双膝一屈重重跪倒,砰砰砰磕头。
朱秀神情漠然,并未阻止。
“你害我被太子所恶,逐出东宫,又救我脱狱,保住性命....今日某磕头谢恩,往后,你我恩怨两清,再不相干!”
郑存禄声音嘶哑,脑门淤青一片。
他站起身,深深看了眼朱秀,折身大踏步离去。
“敢问郑兄,此去可是要到寿州投奔刘仁瞻?”朱秀在他身后喊道。
郑存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冷冷道:“是又如何?”
朱秀咧嘴一笑:“郑兄好眼光,刘仁瞻不错,是唐国少有的良将,他日必受重用。
只是刘仁瞻不肯投靠太子党,在朝中缺乏助力,郑兄如果去投效的话,最好还是换个名字,隐瞒过往经历。
相信以郑兄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崭露头角。”
郑存禄没说话,却把朱秀的话听完,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地大踏步离去。
查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朱秀背后,小声道:“侯爷要我接近之人,就是他?”
朱秀淡淡道:“不光接近,你还要想办法和此人保持联络,培养感情,拉近关系,用一切利益和手段,让他和昌兴货行彻底绑在一起!”
查桧吓一跳:“侯爷这是何意?”
朱秀道:“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要按照我要求的去做,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给你个建议,昌兴货行做的是大宗货物贩运生意,难免要经常往返各处城关,和各地城关的守军搞好关系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