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谨记恩师教诲。”
在小竹苑十年寒窗的点点滴滴,霎时涌上心头,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这山野老头是格外用心教育他这个顽徒的。这里的山,这里的风,这里的竹林,这里的笑声,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里回放,不知不觉,鼻子酸楚。
岳居正忽然撩起前襟,双膝跪倒,满头磕到地。
他们这派向来不重繁文缛节,没有师徒之间的虚礼。李布衣被这突如其来的跪拜愣了一下:“你……你这是……”
“恩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以感谢师傅的养育之恩。这些年来,要是没有师傅时常教诲,徒儿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学问。谢谢您,恩师!”
说罢,岳居正嘭嘭磕了几个响头,磕得额头通红,丝丝血迹透额而出,再抬起头时,已是泪痕满面。
“徒儿下山之后,从此不能侍奉左右,恩师定要珍重!”
李布衣望着徒儿跪伏的背影,心中异常暖和,连忙将他扶起,自己不知何时也是眼眶含泪,老唇哆嗦:“好了,起来吧,为师知道你的一片孝心了……”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一代宗师竟也有失态的时候。
他是李布衣最器重的徒儿,聪明伶俐,文武双修,平日饮食起居待师傅如同亲父。所以李布衣想把毕生心血都传给他,培养成自己的衣钵传人。他虽然不喜欢门下弟子追逐功名,但此时此刻,也只好盼他登堂入阁之后,确实有一番作为,不枉自己教诲。因而孤寒凄苦的同时,心中也略略有了一丝释怀。
“为师平时给人看病,也攒了一些银两,你拿去做盘缠吧。”
“师傅,那怎么行……”
“为师上次下山的时候,给你做了一身衣裳,你这身呢有点小,手腕都露出来了。对了,还有一双牛皮直缝靴,京师冬天下雪挺冷的。”
岳居正低头看看脚下的黑布鞋,鞋尖已经裂了一个笑嘴,不禁也笑起来。
李布衣忽然脸色一整:
“你穿上这对牛皮直缝靴之后,心中可要时刻牢记,你下山是为了老百姓。将来你真的当了大官,绝不可以贪墨腐恶,否则为师定不饶你!”
“徒儿记住了。”
日头西侧,而后倾斜,而后陨落。
师徒俩并肩同行,斜阳将两人的倒影拉得很长很长。
李布衣忽然觉得很欣慰,不知不觉,岳居正竟然和他一样高了。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萧萧的落山风吹过,如离别怨笛,声声催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