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文武官员们,要跟着拍马屁的时候,赵瀚突然问陈茂生:“若朕是春风,扫的是什么雪?留的又是什么花?”
陈茂生回答:“陛下扫的是流寇鞑子、贪官污吏、士绅豪强,留的是三原篇、格位论、分田法。”
赵瀚又笑着问钱谦益:“钱卿以为然否?”
“然也,然也,”钱谦益有些尴尬,随即又说,“还是陈阁老更知陛下心意。”
其余官员,表情各一。
有的在笑,有的沉思,有的看向别处,有的连声附和。
“哈哈哈哈!”
赵瀚突然大笑,举杯说:“且饮此杯!”
官员们连忙跟着举杯,刚才的插曲,似乎已经无人在意。
随行的乐工,开始演奏曲调。
赵瀚又喝了几杯,便不顾天子形象,闭眼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其余大臣,陆续散开,三五成群谈笑玩乐。
费如鹤也在晒太阳,南京的春天,果然跟草原的春天不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小心翼翼走到皇帝身边。他也不敢挨太近,两三米外就站住了,似乎想要说话,又怕打扰皇帝休息。
双眼微闭的赵瀚,突然开口:“有什么话就说。”
老头子拱手道:“陛下,微臣谈迁,参与编修《明史。明太宗的生母疑桉,真就搁置不论了吗?”
“论什么论?保存史料便是,留给后人继续去猜。”赵瀚没好气道。
谈迁忧虑道:“可这事情已经传到民间,更有愚夫愚妇,胡言明太宗是元顺帝的遗腹子。”
赵瀚说道:“卿且自去游春赏景,别再耽误我晒太阳。”
谈迁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默默退去。
谈迁早在天启年间,就开始自编明朝史书,甚至到全国各地进行考察。由于掌握大量地方志、野史和实地考据资料,被吸收进《明史编纂组,刚开始只是翰林院学士,编完《明史被擢升为硕士。
他平时无法单独面见皇帝,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试图解开朱棣的生母之谜。
朱棣不是马皇后所生,这种说法在万历年间就有。
天启三年编成的40卷本《南京太常寺志,更是印证了这种说法。崇祯皇帝还在的时候,谈迁来到明孝陵,贿赂太监想知道实情。结果,守陵太监全都说,《南京太常寺志记载属实,马皇后没有亲生儿子。
大同朝廷编修《明史的时候,钱谦益带着几个史官,集体进入明孝陵享殿,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神主牌位如下:朱元章和马皇后居中。名不见经传的碽妃,单独摆在西侧;其余十二个妃子,扎堆摆在东侧。
碽妃的神主身居穆位,只在皇帝和皇后之下,排在所有妃子之上!
而且,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俱为李淑妃所生。燕王朱棣,则是碽妃所生。马皇后一个亲生儿子都没有。
这似乎也印证了,为啥马皇后嫁给朱元章,前四年一个儿子也不生,朱元章在此期间还收了几个义子。接下来两年,马皇后却连生两个儿子,极有可能是从妾室那里抱养的。
可是,《天潢玉牒里的记载,又跟《南京太常寺志有所出入。甚至就连《天潢玉牒,都有两个不同的版本。
还有就是,享殿里为啥要摆放十多个妃子的牌位?
即便朱棣想让生母风光,只摆马皇后和生母的神位就可以了啊。
也有翰林院的史官认为,嘉靖改革祭祀制度之时,有可能动过明孝陵的享殿。但即便动过,嘉靖也是朱棣的子孙,他更应该为朱棣遮掩才对。
这特么就是一桩悬桉,处处存在不合理。
翰林院讨论了好几年,最后还是赵瀚拍板决定,朱棣就是马皇后的嫡子——是不是亲生的,不必写得太明白。毕竟按照儒家伦常,不管哪个小妾所生,由正妻养大的就是嫡子。
但是相关史料,必须予以保留,让几百年后的人们,去争他个头破血流吧。
《明史已经出版,可谈迁非常较真,总想着将此事调查清楚。他打算请求皇帝,把琉璃宝塔搜查一遍,或许里面还有相关证据。
“唉!”
谈迁一声叹息。
朱明镐不知何时走到身后,低声说道:“谈先生何必如此,陛下说得很明白,不论是谁生的,只要是马皇后养大的,那明太宗就是嫡亲皇子。”
谈迁说道:“治史当严谨。”
大同新朝编撰《明史,谈迁最大的功劳,便是引用大量地方志,推翻了《明实录里的某些内容。
朱明镐摇头说:“治史自当严谨,但没必要钻牛角尖。我等故明士子,能为新朝所用,便已是皇恩浩荡。用更多的时间,去编撰《民始大典才是要务。
《民始大典,或者说《民始全书,目前还没正式定名,但陆陆续续已经编了十多年。
“你看那些人。”朱明镐指着前方。
谈迁扭头看去,却见一群大臣,正在河边投壶戏